“不好了!”成格勒面色白得像纸。
“怎么了?”查干巴日见哥哥忧惧,忙问道。
“琪琪格放羊去了,倘若回来……”成格勒急切地说着,豆大的汗珠滴落。
琪琪格是成格勒的小女儿,机灵可爱。若是落入冯泰之手……
“我以为什么事。琪琪格平日放羊都是晚间才回来……”
“今日不同!你嫂今日不在家,我忘了给琪琪格拿干粮!”成格勒颤抖着声音打断了弟弟,“琪琪格饿了,就要回来吃饭,万一撞见姓冯的……”
成格勒越说越怕,疾步往门外走,要去找琪琪格。
查干巴日拦也拦不住,一咬牙,“我跟你一起去,阿达!好歹有个照应!”
二人不敢惊动贵人,悄悄自后门走了。
要出入丰宁卫镇,只有一条路。这路通着镇子正中,丰味楼就虎踞其中,正是最好的地段最高的楼。
虽然平时热闹,冯泰一来,哪还有人气?街上一个鬼影子都无,二人在此经过便十分显眼。他们只好暗暗求长生天保佑。
也是二人时运不济,冯泰陈福二人正巧事情谈完,酒足饭饱。下得楼来,就见街对面两个人正鬼鬼祟祟溜着街边走。
深目高鼻,胡人发式。冯泰顿时喜悦。方才在楼上就想杀人,却实在杀不得。这两个胡人此时正好撞到他手里,岂非天意,合该他舒一回心!
他喝住两人:“做什么鬼鬼祟祟!滚过来回话!”
成格勒和查干巴日吃他吓住,战战兢兢挪到冯泰跟前跪了。
冯泰冷笑一声,劈头盖脸便是十几鞭子。
“原来是杂胡孽种。怪不得一副做贼的样子。”
“回将军,小的二人是受贵人吩咐,出镇办事。并不敢做贼,只是怕骄慢触怒将军,因此走得小心。”
成格勒脑子灵活,知道等着冯泰发作,则他兄弟二人再无幸理,连忙编出个靠山来。
冯泰果然犹豫:“贵人?”
他知道这两天丰宁附近来了不少贵人,也许确有其事?
不防丰味楼的店家冷笑一声。
成格勒面如土色,焦急而哀求地看向他。
这店家向着冯泰躬身:“回爷的话,这胡人名叫成格勒,向来狡诈。边上的是他弟弟查干巴日,是丰宁卫镇最好的猎手。他兄弟二人日子紧巴,若说有贵人提携,只怕八成是假。”
这店家见到成格勒的脸色,心中大感快意。活该!叫你给我家酒楼供货,你不供,去供给唐嘉义那个狗东西。你以为唐嘉义多给的那几钱银子能买来平安?叫你把你女儿许给我儿子,你不许。我儿虽痴傻,但你女儿嫁过来就是少奶奶,是享福的命!这样好的姻缘不要,想攀什么高枝儿不成?
好好好,今天给你一个高枝儿,且看你家有没有命来攀!
这店家想到这里,笑得愈发谄媚:“他家还有一个女儿,叫做琪琪格,生得如花儿一般……”
“狗奸贼!我须没有得罪过你!”成格勒悲愤大喊,扑上去撕打。
店家慌忙后退,眼里却闪着得意的光。没有得罪过?早得罪的死死的了,蠢货!
查干巴日也扑上去帮哥哥。冯泰冷哼一声,早有亲兵把上前二人架起来。
正在这时,镇外进来一个女孩。她大约十四五岁,蹦蹦跳跳地哼着歌,面上一派天真洋溢,生得玉雪可爱,正是琪琪格。
这女孩也机警,没走几步,见镇上家家闭门,拔足就往镇外跑。可惜为时已晚。
冯泰一个手势,几个亲兵冲上前,如同拎着小鸡仔般将孩子带了回来。
“畜牲、畜牲!”成格勒哭着吼叫,欲冲上去保护自家女儿。可惜被几个甲士架住,只是无谓挣扎。
冯泰酒气上头,正欲上前好好狎玩美色,就听成格勒口中骂个不休。
“直你娘!”冯泰不耐烦地拧眉,骤然抽出刀来,寒光闪过,已削去成格勒之首。
“本想留你做个便宜丈人,给脸不要脸。”冯泰阴着脸收刀。
“阿爸!”琪琪格亲眼见到父亲身死,恸哭失声,几乎昏厥。
查干巴日见兄长被杀,侄女受辱,一时胸腔内生出无限悲愤来。他长吼一声,四肢百骸里涌出气力,撞开钳住他的甲士,抢过侄女,紧紧护在怀中。
冯泰听到动静,猛地转头,野狼般的眸子咬在查干巴日身上。
“没看出来,个杂胡贱种还有几分力气。”冯泰冷笑。
查干巴日警惕地盯着冯泰的动向。
冯泰拿起茶杯啜饮了一口,抬头见亲兵还愣在身边,抄起茶杯就向这亲兵身上砸去,破口大骂,“你是猪吗?傻站在这里做甚?砍死他啊!”
诸亲兵如梦方醒,结成战阵向查干巴日压去。
查干巴日连忙向外跑,逃到街心,战阵却如蛆附骨。
查干巴日没有见过这阵仗,但是求生本能却在疯狂地向他预警。如果不赶紧破开包围,他一定会死,琪琪格也保不住!
查干巴日决然地最后看一眼大哥的尸体,抱紧琪琪格,凭着直觉向一处撞去。
他的战斗天赋堪称可怕,他所撞的正是阵型的薄弱点。可惜,正因此处阵型薄弱,把守此处的却是百战老兵。
这老兵知他力大,沉下身子,压低重心,将刀平举在身前。一俟查干巴日冲来,立即向外荡开刀锋,倒像是查干巴日自己向刀上撞的一般!
由于重心低,查干巴日块头又大,即使矮身也躲不开这一刀。正是毫无破绽!
他满以为,查干巴日会向侧边闪身,躲开这一刀,那正上了他当。战阵战阵,合众人之力才叫战阵。查干巴日一旦闪躲,最脆弱的脖颈就会暴露在他身边同僚的刀下。
没想到,查干巴日丝毫不闪不避,只是把孩子抱高,微微拧身用大腿强行撞歪了这一刀!
本来平平划过的一刀,被带偏斜向砍向了地面。而查干巴日的大腿,也被势不可挡的刀锋生生剜去了一块肉,森白的腿骨清晰可见!
查干巴日怒吼一声,沉身用肩膀撞倒老兵。战阵出现了一个缺口。
电光火石之间,其余兵士已完成合围。一时间数把刀朝查干巴日砍来,查干巴日却不管不顾,闷头前冲。
只凭他,绝不可能在冯泰掌下求活,但刚刚唐嘉义老爷的店里,有两位贵人……
如果贵人肯发发善心,琪琪格说不定能保住!
他背上已中数刀,大腿伤势更重。但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似的,拼命向唐嘉义家逃。
这样大的动静,景初怎么会注意不到?从查干巴日逃到街心开始,景初就已经在注目战况。见查干巴日凭蛮力和战斗直觉从战阵中逃脱,不由称赞:“真锐士也。”
再等等,等等看查干巴日能不能摆脱追逐,冲入店中。只要他能带着这些兵冲进来,再插手此事,就不是她越权行事,而是冯泰冲撞王驾。
别忘了,还有个安王坐这儿呢。
别拿未行册封礼、没有郡王服制、没有实权的王爷不当王爷啊。
李晏既然利用景初,就别怪别人反过来利用他。
查干巴日不负景初所望,也不愧是丰宁卫镇最好的猎手。虽然伤势沉重,好在筋骨无碍,终于是跑进了唐怀义的食肆,挣来了活命的希望。
查干巴日扑通一声跪倒在景初面前,叩头哭求:“求贵人活我侄女性命!”
琪琪格亲眼见父亲身死,早哭得抽噎。此时也懂事地乖乖跪在叔父身边。
京营军士早扔下饭食,擎起武器,分列景初、安王身侧护持。
景初目光如冷电,越过人群,定格在追杀查干巴日的兵士身上。诸兵士为景初威严所摄,竟不敢踏入食肆。
“我可以救下你侄女,给我一个理由。”景初收回目光,开口道。
“小人愿意给贵人当牛做马!”查干巴日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自己能给贵人什么好处,只好这样说。
“我家牛马仆役甚众,不缺你一个。”景初淡淡道。
查干巴日以为没了活命的希望,崩溃哭道:“这贼世道!我家不曾做过一件恶事!为何好人不得善终!”
“这便是了。”景初笑道,“正是世道错了,要改一改。不能叫好人不得善终,恶人逍遥法外。无人愿行此事,我景初来做。你家既未曾行恶事,我怎能叫你于我眼前屈死?”
说完,吩咐官兵:“冯泰麾下过门槛者斩。”
又叫来一名亲信:“把查干巴日送回荡山,叫悯之看顾着。”
景初扶起琪琪格,问其姓名,叫她立于自己身后,等恶客上门。
冯泰果然施施然骑着马上门。见所谓的“贵人”只是两个孩子,心中浮起不屑。
“你二人谁家儿郎?能有幸蒙天恩随驾,想必也是勋贵之后。不在猎场上骑射博恩眷,来丰宁卫镇做甚?”
冯泰语气颇不客气,有种把自己当做长辈的感觉。不过他三品服紫实权大员,等闲勋贵确实要对他客客气气。
景初冷笑道,“我身边这位,家门荣显。相比于他,我家寒微不足恃。他的家世,我敢告诉你,你敢听吗?”
“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见我也不起身行礼,口气倒是颇大!到底谁家子息,我倒要问问你家大人平日如何教养!”冯泰暴怒。
“他吗?天子家的。”景初以手支颐。
“……”冯泰傻了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