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
『啊——不要——』
修一跌倒在地,眼神惊恐,脖颈似有无形之手扼住,窒息感袭来。
快失去意识时,七濑呼唤他——
『野口!』
『嗬——』
意识逐渐清晰,七濑焦急地拽着他的胳膊,窒息感跟着扼住他脖子的力消失,他倒吸一口气,惊魂未定,胃部翻江倒海,忙推开对方,弯腰吐出秽物。
修一看到的是他所不能承受的恐怖画面。
他不顾周围目光,爬起来,走到门内,绕过被标记的物品,寻遍内外,没有找到他想找的目标。
楼下。
修一被七濑带到没什么人的空地透气。
七濑抽出根烟,望眼在旁心不在焉的修一,递过去问:
接触到现实尸体的感觉怎么样?
修一大脑一片空白,接过烟,塞进嘴里,吸上一口,猛地咳嗽。
七濑在旁呼出白烟,瞥眼他:不会抽还接?
修一憋红着脸,平缓后说:组长,我想现场还差名死者……
七濑听后,再抽口烟,良久后问:你认识这里的住户?
修一摇头,说:我看到了。
七濑没说话,踩灭烟,捡起来丢进垃圾桶。
走时,她拍拍修一的肩膀,说:野口,我们每天都要见到各种各样的案子。自杀、意外、他杀。你今天状态不好,先回去休息吧。
修一见七濑要走,忙说:组长,我不回去。我知道凶手是谁!
七濑没有停留,只丢下句:我只看证据。
证据……
修一明白过来对方意思,组长是要他先去调查。
这栋住宅楼年代久远,周边配套也很老旧。
以住宅为主划圈一公里范围,基本没装设监控。
修一走访住户得知,六楼住着两人,前几年才搬来。
聋哑人是本地人,另一个不是。
平时,聋哑人不出屋。
除同居那人上班外,出行基本结伴。
他们待人温和,也不与人起争执。
其他居民有什么事,他们看到都会帮一下。
聋哑人,据说先天遗传,生下来就是聋子。
父母也去世的早,说是一行配人工耳蜗的路上车祸去世,只剩他活下来。
而另一个人,没人知道他以前是住哪、干什么、有无与人结怨。
只知道姓名,黑泽长明。
『黑泽啊……黑泽在公司表现中规中矩,从不迟到,任劳任怨,但没什么存在感,可以说毫不起眼……也没见跟谁关系好,至于仇嘛……他跟谁都保持距离,想结仇也很难吧?』
『黑泽前辈很冷,对谁都一视同仁的冷。嗯……没见过前辈跟别人争吵过,至少是我没亲眼见过……不过,他虽然很冷,但不会刁难别人,只是性格上来讲的冷,之前他有帮我解决工作上的问题,也可以说是外冷内热吧?』
『啊……黑泽很拼呐。公司里他的业绩数一数二,不过很少看他和同事走的近。人际关系这方面嘛……他是不可能和其他人结仇吧?嗯……也没听他提过家人,这毕竟是人家**,他不说我们自然也不会去打听。』
……
修一去了黑泽生前工作过的公司,问跟其接触过的同事,一无所获。
公司,走廊。
修一站在玻璃窗前,眺望远处高楼。
现在,他只得出凶手不属于公司职员的结论。
『会是亲人吗?』
修一脑子一团糟,他所看见的究竟是幻觉还是真事?
如果是真事,真会有亲人这样对待……
还有——
黑泽长明的尸首在哪?
『野口警官……』
走廊旁玻璃门打开。
卷发女人走出,是黑泽带的后辈。
她眼神躲闪,面色犹豫。
『您好……』
『其实,我之前来公司很早,会先来这里喝一杯咖啡……就这几周,我发现黑泽前辈进公司的时候 ,马路对面总会跟着个穿着同一套衣服的人盯着公司方向,差不多等到黑泽前辈上来才走……』
『请问……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嗯……是红色的……』
『还有其它的特征吗?』
『距离太远,只能看清他的衣服。其它的……啊——他走的时候是一瘸一拐的,瘸的是左腿。』
『谢谢,如果还能想起什么,请拨打我的电话。』
修一听完对方的话,完全能够确认,这家伙盯着黑泽家蓄谋已久。
这里是公司附近,地处市中心。
周边监控倒可能记下凶手的面容。
修一拿到录像并不困难,只是实施抓捕这步犯难。
仅依靠一位员工的『臆想』,申请逮捕令逮捕『嫌疑犯』,根本说服不了上层。
如果抓捕不及时,罪犯甚至可能逃离国外……
『可恶……』
修一只觉无力。
他知道凶手是谁,却没证据。
傍晚。
夜幕如海,覆盖城市上空。
居酒屋外,修一喝得酩酊大醉,倒在店墙边,望着夜幕上挂着的圆月,说:月亮,你挂在天上,是在笑我,对吗?
他感觉胃部天翻地涌,埋在花盆里,呕了半天。
『啊啦……客人,怎么吐成这样……还请您去别的地方……』
居酒屋内的老板走出来,见他这样,礼貌性地赶他走。
『抱歉……』
修一擦擦嘴,撑着墙勉强站起离开。
他在校不是第一,起码也是数一数二的优秀。
结果第一次去现场,表现如此糟糕。
想到这,修一泪水不自觉流出。
『叮铃——』
他刚哭不久,口袋里传来手机铃声。
来电是串座机电话,修一知道来电人是谁,忙擦擦泪水,靠在旁边巷口的墙上,接通。
『修一,今天去现场怎么样?』
略带苍老的女声传出,听得出上些年龄。
电话是修一老家独居的奶奶打来的,父母接连生病去世,他由奶奶和爷爷带大,爷爷得癌后五年前下葬。
『还好……前辈说我做得还不错……』
修一没有说实话,他不想奶奶担心。
『我们修一真是长大了。』奶奶在电话那边轻叹,『一晃就二十几年过去了啊……但奶奶这儿,修一依旧是小孩子。』
修一听着这话,鼻子酸涩得跟吃了酸橘一般,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又止不住流出来。
奶奶见他没回话,问:修一啊,还戴着奶奶送的玉吗?
『没戴着,怕掉,在家里放着。』
奶奶送的玉是求来的平安玉。
他一直戴在身上。
前几天红绳断开,他就放到床头柜放着了。
『修一,平时都要记得戴着。』奶奶听后,嘱咐着,『那是保平安的,千万不要摘下来。』
『好。』奶奶日常不怎么会打电话,一是她有自己的社交,二是知道他很忙。所以没什么重要事奶奶不会打电话来,『不过,奶奶只是说这些吗?』
『嗯,工作很辛苦,不要勉强自己。』
『知道了,奶奶,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修一知道没什么重要事,倒是松口气。
奶奶陪他很久,两人相依相伴多年。
再工作过几年,他就可以接奶奶来这里生活。
『不过还是有件事,奶奶买了你从小爱吃的牛肉丸。』
『什么时候有空来看奶奶?奶奶做给你吃。』
『日曜日吧,那天休息。』
警察休息并不固定。
他看过排班,正好日曜日排他身上。
『好。』奶奶在电话里停顿很久,在修一以为电话信号不好,想要重新拨打过去时,又传来声音,『修一,奶奶爱你。』
『我也爱你,奶奶。』
奶奶挂断电话,修一看着屏幕那串数字,还是有点惴惴不安,平安玉自挂身上,奶奶从没问过。
『我应该多想了吧……』
奶奶既然跟他说没什么重要事,大概真没有。
也许是酒精作用。
修一租住的房子是近郊区,离上班点较远。
日常坐公交或骑自行车三十分钟能到。
合同签的两年,实惠,比上其它房子要便宜得多。
屋主是对老夫妻,听说他在警局上班,直接租金减半,可以说只用一年租金,租上两年房子。
老夫妻在其它地方住,这儿是闲置房。
房屋附近邻居大多中老年,没什么小孩,有也上中学。
夏季晚上只能听见『呼呼』扇叶转动和『吱吱』蝉叫。
路边路灯亮着,小飞虫聚集灯下。
修一拐过第三个路灯,停在写有他姓氏的门牌前。
这的房子都是一户建,上些年份。
门吱呀声后打开。
修一关上铁门,穿过小道,开入户门,在玄关处换鞋。
醉意自他到客厅达到顶峰,来不及进卧室就倒在地上。
『吱——吱——吱——』
修一迷迷糊糊趴起,黄昏落日斜照入房间。
蛋黄色层层叠在墙壁与地板上,落在他手上。
蝉鸣,热浪。
修一疑惑间,想起他晚上喝了酒。
时间怎么……
『修一,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