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期性失眠 第9章 8

漠南的冬寒冷而漫长，北风裹挟着细雪砸在脸上，生疼得让人睁不开眼。整片银白之下，唯有几株老槐树举着枯枝，在路灯下投出嶙峋的剪影。

周祈呵出的白雾撞在围巾上凝成霜花，却掩不住眼角雀跃的光。她跺着发麻的脚推开24h便利店的玻璃门，暖烘烘的气流裹着关东煮的香气扑面而来。齐煊跟在身后，指尖在饮料柜前停顿片刻，挑了两瓶热咖啡。

“暖暖手。”他将温热的咖啡塞进周祈冻得发红的掌心。塑料瓶身的暖意顺着指尖游走，在她血管里化开一道滚烫的溪流。

寒风卷起细雪扑在睫毛上，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踩过新雪，脚下传来细密的“咯吱”声。月光为周祈的发梢镀上银边，齐煊忽然觉得那些纷纷扬扬的雪花，都变成了教堂穹顶洒落的白纱。她睫毛上沾着的雪晶轻轻颤动，竟与那袭婚纱头纱上的碎钻重叠。

雪幕在路灯下翻涌成银灰色的雾，周祈的羊绒围巾突然被扯得几乎勒住脖颈。黑影裹挟着冷风掠过，挎包金属链条刮过掌心的刺痛让她踉跄着尖叫：“站住！”巷口积雪扬起细碎冰晶，那人踏着凌乱脚印扎进迷宫般的巷道。

齐煊的大衣下摆扫过她手背，带着体温的粗呢触感转瞬即逝。两人急促的喘息混着落雪的簌簌声，在废弃工厂锈迹斑斑的铁门处撞出回响。腐木与铁锈的气息混着冷风扑来，昏暗中，小偷攥着包的指节泛出青白，青筋在皮肤下蚯蚓般蠕动。

工厂四壁斑驳，高耸的墙体如同巨兽合拢的獠牙，将喧嚣的雪夜彻底隔绝在外。唯一的铁门缝隙漏进几缕月光，在齐煊和周祈并肩而立的身影上切割出银亮的刃。

在片刻沉默后，男人突然“扑通”跪地，膝盖撞在碎石上发出闷响。他额头紧贴着冰冷的水泥地，声音带着哭腔而扭曲变形：“我女儿化疗药断了三天了……理发店上个月就关张，房东把我东西全扔到街上……”他浑浊的眼泪滴在包带的铆钉上，指甲缝里还沾着没洗净的染发剂，“求求你们，当我这条烂命是野狗，放我回去救孩子吧！”

“把包，还给我。”

闭塞的空间里，气氛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那人摇晃着撑起身子，喉结上下滚动，恐惧如同藤蔓在眼底疯狂生长。寒光从他掌心迸出的瞬间，齐煊的手臂已经横在她面前。剪刀撕裂空气的尖啸声里，周祈眼睁睁看着殷红在齐煊的羊绒袖口晕染开来，宛如一朵在暗夜中骤然绽放的血色曼陀罗，妖冶而刺目。

齐煊单膝跪地按住伤口，血珠顺着指缝渗进砖缝。而周祈却在这时僵住了——她的手腕正被某种冰凉的力量攥住，那抹熟悉的白裙在阴影中浮动。

阿祁踮着脚站在血泊边缘，裙摆无风自动，仿佛周遭的温度与她无关。她眼底跃动着陌生的炽热，与往日漫不经心的笑意截然不同。从前她的笑不过是唇角轻扬的涟漪，散漫得如同薄雾，此刻却像是冰层下奔涌的岩浆骤然迸发，连眉梢眼角都染着令人心悸的兴奋，让周祈几乎不敢相认。

那个可悲的中年男人蜷缩在墙角喃喃自语，齐煊的血已染红了大片地面。雪粒敲打铁皮屋顶的声音中，她听见阿祁轻笑出声：“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