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期性失眠 第14章 00.终章

清晨六点，晨光刚染亮窗棂，老旧小区的墙体便开始震颤。周纤在吱呀作响的床上猛然惊醒——又是那阵令人烦躁的跑步机声，透过斑驳的墙皮，像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

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冲进卫生间，冷水泼在脸上时，隔壁书房传来键盘敲击声。推开门，姐姐戴着耳机端坐在书桌前，数学网课的进度条正在跳动，屏幕蓝光映着她素白的脸。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周祈轻轻颔首，指尖却没停下记笔记的动作。

当周纤把书本塞进帆布包时，整个房间突然陷入黑暗。路由器的蓝光熄灭，周祈的屏幕瞬间漆黑。“停电了？”周纤下意识出声。周祈迅速摘下耳机，摸索着拉开身后的窗帘，熹微的晨光中，对面楼栋的窗户还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我的网课还有二十分钟结束。”周祈打开手机设置，“算了，我先连热点吧。”

周纤蹲下身，在储物柜翻找应急灯。尖锐的门铃声突然响起，在寂静的房间格外刺耳。她摸到玄关，透过猫眼确认门外无人，这才接通楼底门禁。听筒里传来刺耳的电流声，紧接着是暴躁的男声：“你们家还在跑跑步机？！”她立刻听出是四楼那个瘦高男人——上周就因噪音问题在楼道贴过警告纸条。

“不是我们。”周纤攥紧听筒，“但我姐姐正在上网课，是你断的电？”对方冷笑：“撒谎也不打草稿，整栋楼就你们家吵！”“私自断电是违法的！”周纤提高音量，却只听见“嘟”的挂断声。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周祈不知何时站在阴影里，嘴角挂着讥讽的弧度，暗骂了一句“烦死了”。

五分钟后，灯光重新亮起。周祈关闭热点继续听课，周纤利落地扣上书包搭扣，经过楼道电箱时，生锈的铁门在她指尖轻响。“咔嗒”声中，四楼传来愤怒的叫骂声，她心情颇好地笑了笑，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正午的阳光像把灼热的刀，斜斜劈开蒙着薄灰的玄关。“洗洗手吃饭。”周祈将最后一道番茄炒蛋装盘，餐桌上已摆好两碗冒热气的米饭。姐妹俩扒拉着饭菜，偶尔聊聊发生的趣事。收拾完碗筷时，周祈从橱柜拿出保温盒，里面是熬了两小时的山药排骨，“给姥爷带的，路上别洒了。”

消毒水的气味裹着夏日闷热漫过来。推开病房门时，周纤看见姥爷半靠在床头看报纸。她像只归巢的雀儿，熟稔地挨着病床坐下，指尖拂过老人鬓角的白发，“姥爷，今天气色好多了。”她变魔术似的从保温桶掏出饭盒，热气氤氲中，两人的笑声混着排骨汤的香气漫开。

周纤伏在窗边的折叠椅上，笔尖悬在试卷上迟迟未落，她咬着笔杆，望着病床边周纤正把排骨汤吹凉，一勺勺喂给姥爷，银发与黑发交叠的画面，让她想起相册里那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里扎着羊角辫的周祈骑在姥爷肩头，缺了门牙的笑容灿烂得耀眼。

那年春季，三岁的周祈抱着褪色的小熊，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襁褓中的妹妹被父母捧在掌心。第二天清晨，幼小的她背着印着卡通图案的书包，被塞进了姥爷的自行车后座。

自行车后座的颠簸渐渐成了摇篮曲。姥爷在巷口的梧桐树下停下，从补丁口袋里摸出块麦芽糖，看周祈含着糖蹦跳着跑向青砖灰瓦的小院。院里的葡萄藤爬满木架，姥姥戴着老花镜纳鞋底，听见声响就笑着起身，围裙上还沾着刚才揉面团时的面粉。

周祈的书包挂在堂屋的铜钩上，每天放学都能看见姥爷坐在藤椅上，用报纸包着从集上带回的油糕。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她趴在石桌上写作业，姥爷就摇着蒲扇讲故事，从嫦娥奔月讲到穆桂英挂帅。当萤火虫在草丛里亮起小灯笼，姥姥会端来煮好的绿豆汤，瓷碗边沿凝着一层冰糖霜。

春天他们去后山挖竹笋，周祈举着小锄头在松软的泥土里寻宝；夏天姥爷用竹篾编捕蝉的网兜，看她追着树梢的鸣叫声跑得满脸通红；秋天小院晒满金黄的玉米，她帮姥姥把晒干的橘子皮收进陶罐；冬夜围着火炉烤红薯，姥爷粗糙的大手总先替她试过热气，才把滚烫的红薯塞进她掌心。

那些被阳光晒透的日子里，褪成浅褐色的小熊玩偶安静躺在樟木箱底，和叠好的碎花裙待在一起。每当巷口传来熟悉的自行车铃铛脆响，周祈总会趿拉着拖鞋冲出门去——那串跳跃的音符穿过葡萄藤的绿荫，掠过姥姥晾晒的棉被，稳稳落进她雀跃的掌心，成了童年最安心的节拍。

这样的光阴，不知何时才能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