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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渡苦海 第4章 镜花水月

作者:我欲與君长绝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5-10-31 06:00:24 来源:文学城

真相如同一把淬了剧毒的利刃,狠狠剖开了孟悯琅的心脏。

他看着床上那个面无血色,气息微弱的少年,再想到自己这些天对他所做的一切那些羞辱,那些折磨。

那穿透琵琶骨的锁链,那冰冷刺骨的潭水,以及那句最残忍的“你也配”滔天的悔恨与恐慌,如同最凶猛的潮水,瞬间将他吞噬。

他错了,错得离谱。他自以为看透一切,却被蒙蔽至此。他将豺狼当作珍宝护在怀中,却将那唯一对自己剖心沥胆的少年,亲手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谢安九身上那狰狞的咒印,和他背后那深可见骨的伤□□织在一起,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他的愚蠢与残忍。

“噗”一口心血,猛地从孟悯琅口中喷出,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宛如败落的红梅。元婴修士坚若磐石的道心,在这一刻,竟出现了崩裂的痕迹。

“安九”他踉跄着扑到床边,颤抖着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谢安九那具冰冷而脆弱的身体。他第一次,感到了名为“恐惧”的情绪。他怕,怕这盏被他亲手吹熄的灯,再也无法点亮。

他猛地回身,眼中迸发出滔天的杀意,直冲内室。然而,当他踹开房门时,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床榻上,只留下一张字条和林疏月褪下的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字条上的字迹温润依旧,内容却恶毒无比:“悯琅,多谢你为我寻来这么好的‘药引’。他的灵根与生机,我便不客气地收下了。待我伤愈,定会回来寻你,我的好师弟。”

“林!疏!月!”孟悯琅将那字条捏得粉碎,仰天发出一声怒吼,声震云霄。磅礴的灵压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整座听雪小筑都在这股怒火下剧烈震颤,轰然倒塌了一半。

但他没有时间去追。他转身冲回废墟中的床边,小心翼翼地抱起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的谢安九,化作一道流光,疯了一般地冲向昆仑掌门所在的玉虚宫。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救他,不惜一切代价,救活他!

接下来的日子,对孟悯琅而言,是真正的炼狱。谢安九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同心咒吸走了他近八成的生机与灵根根基,水牢的酷刑又摧毁了他残破的身体。他就像一个精美的,被打碎后又被踩踏过的瓷器,即使昆仑掌门和所有长老合力,用尽了天材地宝,也只能勉强吊住他最后一口气。

他始终昏迷不醒,日日高烧不退,嘴里反复念叨着破碎的呓语。

“师尊别不要我”

“疼好疼”

“我错了弟子再也不敢了”

每一句无意识的哀求,都像一把刀,在孟悯琅的心上反复切割。他寸步不离地守在谢安九的床边,亲自为他擦拭身体,为他梳理凌乱的长发,日夜不休地将自己精纯的本源灵力渡入他体内,试图修补他那近乎枯竭的灵根。他的修为因此肉眼可见地跌落,短短一月,便从元婴中期跌至初期,一头青丝也染上了星星点点的银白。

他开始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日复一日地在谢安九耳边低语。

“安九,醒过来,好不好?是师尊错了,师尊混蛋”

“只要你醒过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打我,骂我,杀了我都可以。”

“你的剑,不是还没练好吗?醒过来,师尊继续教你”

然而,无论他如何忏悔,如何哀求,床上的人都毫无反应,只是安静地沉睡着,仿佛要用这种方式,对他进行最残忍的报复。

终于,在耗尽了昆仑所有珍藏后,掌门面色凝重地告诉他,谢安九的命虽然保住了,但灵根已毁,仙途断绝,此生再无醒来的可能,将永远是这副活死人的模样。

那一刻,孟悯琅没有哭,也没有怒,他只是平静地,近乎麻木地看着床上的人,然后缓缓地,郑重地对着掌门和所有长老,磕了一个头。

“多谢诸位相助。”他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抱起谢安九,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

“从今日起,我孟悯琅,自请叛出昆仑。此后山高水远,是生是死,皆与昆仑无关。”

说完,他不顾所有人的震惊与劝阻,抱着谢安九,一步步走出了玉虚宫,走下了那千层玉阶。他要带他走,去寻遍天涯海角,上穷碧落下黄泉,哪怕是逆天而行,也要为他重塑仙骨,换回神魂。

他抱着他,走过静思崖,那里曾是他第一次撕开谢安九的伪装。他抱着他,走过论道台,那里曾是少年意气风发,只为求他一瞥。每一处风景,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凌迟着他的神魂。

从此,修真界少了一位高高在上的元婴长老,多了一个抱着沉睡的少年,四处寻医问药的白发散修。

他将所有的温柔与耐心,都给了怀中的少年。他会每日为他擦拭身体,会对着他讲述两人在昆仑的点点滴滴,会像哄孩子一样,在他耳边轻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他希望,这些声音,能穿透无边的黑暗,唤醒他沉睡的爱人。

时光荏苒,十年一晃而过。孟悯琅的修为早已跌落谷底,满头青丝化作了如雪白发,那可惜仙人不会老不会死。他抱着谢安九,来到了一处凡人的小镇,寻了一间茅屋,住了下来。他似乎是放弃了,又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一日,他像往常一样,为谢安九擦拭完身体,坐在床边,执起他那只依旧消瘦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着。十年了,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安九”他低声呢喃,声音里是化不开的疲惫与绝望

“我快要撑不住了。你若再不醒来,我便陪你一起去了,好不好?”

他将脸埋在谢安九的掌心,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滴落在冰凉的手背上。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那只他握了十年的,从未有过任何反应的手指,轻轻地,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那微不可察的动静,如同投入死水的一粒石子,在孟悯琅的心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安九那只依旧苍白的手,连呼吸都停滞了。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是绝望中产生的幻象。

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盯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冲破喉咙。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终于,在孟悯琅几乎要以为那只是幻觉时,谢安九那纤长的,沉寂了十年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地,颤抖着,掀开了一条缝隙。

一缕模糊的光线,刺入那双尘封已久的眼眸。谢安九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干涩的呻吟。他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总是盛满了乖张与算计的桃花眼,此刻却是一片茫然与空洞,像初生的婴孩,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安九”孟悯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谢安九的脸,却又在半空中生生停住,仿佛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奇迹。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他语无伦次,眼中的狂喜与泪水交织,那张刻满风霜的脸上,露出了十年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然而,这份喜悦,在对上谢安九视线的瞬间,便凝固了。谢安九看着眼前这个满头白发,面容憔悴却难掩深刻轮廓的陌生男人,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缓缓地浮现出一种本能的,小动物般的畏惧与警惕。他下意识地想要往后缩,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连动一动手指都异常艰难。

“你是谁?”他开口,声音因为太久没有说话而沙哑得厉害,像破旧的风箱。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戒备与疏离,仿佛在看一个危险的,不知名的生物。

你是谁?这三个字,像三把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地扎进了孟悯琅的心脏。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所有的狂喜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刺骨的冰寒。

他忘了。他竟然什么都忘了。忘了那些痴缠的爱恋,忘了那些刻骨的恨意,也忘了他孟悯琅,这个曾被他刻在骨血里,融入神魂中的名字。十年追寻,十年忏悔,换来的,却是这样一句冰冷的“你是谁”。

“我”孟悯琅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该如何介绍自己?

是那个将他打入地狱的师尊?还是那个害他灵根尽毁的仇人?

他看着谢安九那双清澈却充满恐惧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无法呼吸。

“别怕”他最终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但那沙哑的嗓音却充满了压抑的痛苦

“我不会伤害你。”

可他的靠近,却让谢安九的反应更加激烈。谢安九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挣扎着想要远离这个让他感到莫名恐惧的男人,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带着哭腔的呜咽。那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对危险的本能排斥。

“别别过来”他哀求着,眼中蓄满了泪水,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幼兽。

谢安九的恐惧,像一把无形的锤子,狠狠地砸在孟悯琅的心上。他僵在原地,再也不敢上前一步。他看着那个自己用半条命换回来的人,此刻却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着自己,一股灭顶的绝望与悲凉,将他彻底淹没。

他缓缓地,缓缓地收回了手,退后了两步,与床榻拉开了一段安全的距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万千情绪,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我不过去。”他哑声说道

“你刚醒,身体还很虚弱,先好好休息。我我就在外面,你有事就叫我。”

他说完,便像是逃跑一般,狼狈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地带上了门。门外,他背靠着斑驳的墙壁,缓缓地滑坐到地上。他将脸深深地埋在掌心,压抑了十年的痛苦,悔恨与委屈,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爆发。无声的泪水,从他指缝间不断涌出,这个曾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元婴长老,此刻哭得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失忆了,也好。忘掉那些痛苦,忘掉那个混账的孟悯琅,重新开始,也好。他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可心脏的疼痛却丝毫没有减轻。他知道,这是上天对他最残忍的惩罚。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将自己视作洪水猛兽,让他用余生所有的时间,去偿还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

从那天起,孟悯琅便开始了更为艰难的“赎罪”之路。他不敢再轻易出现在谢安九面前,只是每日将熬好的汤药,清淡的饭食放在门口,然后便远远地躲开。

他会躲在窗外,偷偷地看着谢安九像个孩子一样,笨拙地,一点点地学习着自己吃饭,自己下床走路。他的身体恢复得很慢,记忆也依旧是一片空白,对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与畏惧。

而对于孟悯琅,谢安九的恐惧有增无减。他似乎能从这个男人的身上,感受到一种压抑的,让他窒息的气息。只要孟悯琅一靠近,他就会浑身僵硬,瑟瑟发抖。

有一次,孟悯琅见他走路不稳,下意识地上前想扶一把,却被他惊恐地一把推开,自己摔倒在地,膝盖都磕出了血。

“别碰我!”他哭喊着,手脚并用地往后退,仿佛孟悯琅是什么会吃人的怪物。

孟悯琅伸出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他看着谢安九眼中的惊恐与泪水,看着他膝盖上渗出的鲜血,心如刀绞。

他缓缓地跪了下来,隔着遥远的距离,对着那个瑟瑟发抖的少年,低下了自己曾无比高傲的头颅。

“对不起”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声音沙哑而绝望

“对不起安九都是我的错”

他知道,他和谢安九之间,隔着的,是血海深仇,是十年沉睡,是一条他用余生也可能无法跨越的鸿沟。

日子就在这种小心翼翼的,充满距离感的氛围中一天天过去。谢安九的身体在孟悯琅的精心调理下,渐渐恢复了些力气,能独自在院子里走动了。他的记忆依旧是一片空白,心智也如孩童般纯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懵懂的好奇。他会对着一只蝴蝶发呆半天,也会因为一朵花的绽放而露出浅浅的笑意。

而孟悯琅,则像一个最虔诚的赎罪者,沉默地守护着他。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元婴长老,而是一个普通的,满头白发的凡人。他为谢安九洗手作羹汤,为他缝补浆洗衣裳,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却始终恪守着那道无形的界线,不敢轻易靠近,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痛苦与深情。

仙人的容颜本应不老,但十年心血耗损,十年风霜奔波,早已让孟悯琅的眉宇间染上了沧桑。他看着镜中自己憔悴的容颜和满头白发,再看看院子里那个虽然苍白,却依旧保留着少年清隽模样的谢安九,心中满是苦涩。他怕自己这副沧桑的模样,会更加引起谢安九的恐惧。

谢安九虽然害怕孟悯琅,却也并非全然无知。他能感觉到,这个沉默的白发男人,对自己没有恶意。他做的饭菜很可口,他放在门口的衣服总是干净而温暖,他看自己的眼神,虽然总是躲躲闪闪,但那深处藏着的情感,复杂得让他看不懂,却带着一种让他心悸的悲伤。

一日午后,谢安九在院中的桃树下睡着了。孟悯琅像往常一样,悄悄地走近,想为他盖上一件外衣。他看着少年安静的睡颜,那张脸,是他魂牵梦萦了十年的模样。他终究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想要轻轻拂去落在谢安九发间的一片桃花瓣。

他的指尖,带着常年劳作的薄茧,和他此刻无法抑制的颤抖。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谢安九的刹那,谢安九却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直直地对上了孟悯琅来不及收回的,满是痛楚与爱恋的眼睛。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谢安九没有像往常一样惊恐地躲开,他只是怔怔地看着这个男人。看着他眼中的血丝,看着他鬓角的白发,看着他那只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的手。一种莫名的,酸涩的情绪,从他空荡荡的心底涌了上来。

“你”他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问道

“你为什么总是看着我哭?”

孟悯琅浑身一震,他这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他狼狈地别过头,胡乱地用袖子擦去眼泪,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没什么风大,迷了眼。”

这是一个拙劣到可笑的借口。谢安九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做出了一个让孟悯琅震惊的举动。他缓缓地伸出手,抓住了孟悯琅那只僵在半空的手。他的手很凉,而孟悯琅的手心,却滚烫得吓人。

“你的手,在抖。”他轻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然后,他抬起那只手,将它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这句不知从何而起的诗谣,毫无预兆地闯入谢安九空白的脑海。他不懂其中深意,只是一种本能,一种模糊的,源于神魂深处的渴望。

孟悯琅彻底僵住了。他感受着掌心下那柔软的发丝,感受着谢安九头顶传来的温热体温。他看着少年仰起的小脸,那双眼睛里虽然还有一丝怯意,却多了一分试探与接纳。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仿佛一道劈开混沌的光,瞬间照亮了他黑暗了十年的世界。

他再也抑制不住,俯下身,将这个失而复得的珍宝,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他不敢用力,怕弄疼了他,又不敢太松,怕这只是一场易碎的梦。他将脸埋在谢安九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少年的衣衫,压抑了十年的哽咽与悲鸣,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失控。

“对不起安九对不起”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揉碎了无尽的悔恨与爱意。

被他抱在怀里的谢安九,身体起初是僵硬的。这个怀抱充满了悲伤与绝望,却又带着一种让他无比熟悉的,眷恋的温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体的颤抖,能听到他那痛苦到极致的哭声。一种陌生的,名为“心疼”的情绪,在他的胸口慢慢化开。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缓缓地,试探性地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孟悯琅那宽阔而消瘦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濒死的野兽。

“别哭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我不怕你了。”

我不怕你了。这五个字,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孟悯琅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通红的凤眸死死地盯着怀里的人,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里。

他看着谢安九那双清澈的,倒映着自己狼狈模样的眼睛,忽然俯下头,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吻上了他的额头。这个吻,不带任何**,只有失而复得的珍重与深入骨髓的爱恋。

“安九,”他抵着他的额头,声音沙哑,却无比郑重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这一次,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师尊,不再是掌控一切的强者。他只是孟悯琅,一个犯过错,正在用余生赎罪的,深爱着谢安九的普通男人。

谢安九并不完全明白“重新开始”这四个字的全部重量,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身上传来的,那种混杂着狂喜与悲恸的剧烈情感。他看着孟悯琅那双通红的,满是血丝的凤眸,看着里面映出的自己小小的,茫然的倒影,心中那股酸涩的暖流愈发汹涌。他鬼使神差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个微小的动作,对孟悯琅而言,无异于天赦。他眼中的光芒瞬间被点燃,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救命的浮木。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谢安九抱得更紧了一些,力道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仿佛怀中抱着的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一用力便会再次碎裂。

从那天起,茅屋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无形冰墙,开始悄然融化。孟悯琅不再躲藏,他开始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谢安九的面前。他依旧沉默寡言,但眼神却不再躲闪,那份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与专注,时时刻刻都追随着谢安九的身影。

而谢安九,也开始笨拙地学着接纳。他不再抗拒孟悯琅的靠近,会安静地坐着,任由孟悯琅为他梳理长发,会接过孟悯琅递来的汤碗,小口小口地喝下。他像一张白纸,孟悯琅便耐心地,一点一滴地,教他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这个,叫桃花。”孟悯琅会摘下一朵花,放在他的掌心,声音沙哑而温柔

“春天开,很香。”

“你叫什么名字?”谢安九会仰着头,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好奇地问。

每当这时,孟悯琅的心都会被狠狠刺痛。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我叫阿琅。”他舍弃了那个承载了太多罪孽的姓氏,只留下了一个最简单的称呼

“是照顾你的人。”

“阿琅。”谢安九在口中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这个名字,似乎比“孟悯琅”更能让他感到亲近。

他们就像一对最普通的凡人,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小院里,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孟悯琅用他那双曾执掌风云的手,为谢安九劈柴,担水,种菜,烹茶,将所有的耐心与温柔,都倾注在这日复一日的琐碎之中。这是他欠他的,他要用余生,一点一点地偿还。

随着身体的日渐好转,谢安九空白的脑海中,偶尔会闪过一些零碎的,没有逻辑的片段。他有时会梦见一片苍翠的竹林,和一个玄色的,模糊的背影。有时又会梦见刺骨的寒冷和穿透身体的剧痛,让他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每当这时,孟悯琅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他身边,将他揽入怀中,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无声地安抚着他。谢安九会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将脸埋在他的怀里,直到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将他包裹,他才能重新平静下来。

他越来越依赖“阿琅”。这个白发的男人,是他空白世界里的唯一支点。他会在孟悯琅晚归时,固执地坐在门口等他;他会在孟悯琅咳嗽时,笨拙地学着为他倒上一杯热水。他忘了如何去爱,却用最本能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亲近与信赖。

这天夜里,下起了瓢泼大雨。谢安九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他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下意识地呼唤着那个唯一能给他安全感的名字。

“阿琅”

几乎是瞬间,房门被推开,孟悯琅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他看到谢安九惊恐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立刻坐到床边,将他连人带被地抱进怀里。

“别怕,我在这里。”他柔声安抚着,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冰冷的身体。

谢安九在他怀里渐渐平静下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重新睡去。他抬起头,在昏暗的油灯下,看着孟悯琅那张被岁月侵蚀的脸,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眼角的细纹和鬓边的白发。

“你是不是很老了?”他用一种孩童般的天真语气问道。

孟悯琅的身体一僵,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他握住谢安九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我很老了。”

“可是”谢安九皱起了眉,似乎有些困惑

“我感觉你不是这样的。”他努力地回想着那些模糊的碎片

“我好像见过你不是这个样子你的头发是黑的。”

这句话,让孟悯琅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看着谢安九那双努力思索的眼睛,心中既有期盼,又有恐惧。他怕他想起来,又怕他永远想不起来。

谢安九似乎被自己的话语引动了什么,他头痛欲裂,一些更加清晰的画面开始在脑海中闪现高高的论道台,冰冷的静思崖,还有一把穿透琵琶骨的玄铁锁链。

“啊”他痛苦地抱住了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安九!”孟悯琅大惊失色,立刻将他抱紧,笨拙地想要为他渡去灵力安抚神魂,却忘了自己早已灵力枯竭。

“别想了,安九,别想了!”他慌乱地吻着他的额头和发顶,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忘了就忘了,都过去了,别再想了!”

他宁愿谢安九永远都记不起来,宁愿他永远都只是这个心智不全的少年,也不愿他再承受一次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然而,有些记忆,是刻在神魂里的,无法磨灭。谢安九在他怀里痛苦地挣扎了许久,才渐渐平复下来。他抬起一双泪眼,怔怔地看着孟悯琅,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纯粹,而是多了一丝复杂难辨的悲伤。

“阿琅”他伸出手,捧住了孟悯琅的脸,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憔悴的轮廓,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你是不是为我吃了许多苦?”

他没有想起全部,却似乎,记起了一些关于“付出”与“守护”的模糊情感。

孟悯琅再也忍不住,他俯下头,用一个带着咸涩泪水的,珍重无比的吻,堵住了谢安九所有未尽的话语。这个吻,是他迟了十年的忏悔,也是他此生唯一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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