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相处时间不长,许昕雯却敏锐地发现江挽的记忆力好得惊人。短短半天时间,她竟然能将班里大部分人的名字和脸对上号,连坐在角落的体育委员都能准确叫出名字。
“这也太厉害了吧,”许昕雯小声嘀咕,“估计又是个隐藏的学霸。”她偷偷瞥了眼后排还在睡觉的周自珩,默默为他捏了把汗,“振兴二班就靠你了,新同学。”
而周自珩本人对此一无所知。仗着坐在最后一排的优势,他愣是睡了一整个下午。午觉醒来后,他隐约觉得额头有些发烫,但浑身乏力,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他昏昏沉沉之际,一阵冰凉的触感突然贴上他的额头。
他的眼睛还没适应光线,视线先是模糊,然后缓缓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根纤细白皙的手指,指节匀称,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视线顺着那微凉的手背上移,越过校服袖口下清瘦的手腕,他看到了江挽近在咫尺的脸。
她微微俯着身,另一只手还揣在衣兜里,神情是一贯的平静,正垂眸看着他。那双黑亮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在专注地感知他额头的温度。几缕黑色的发丝随着她俯身的动作垂落,几乎要扫到他的鼻梁。阳光从她身后窗户照进来,给她整个人轮廓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而那贴在他额上的手,就成了这片混沌灼热世界里,唯一清晰的感知。
“你发烧了。”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
周自珩懒洋洋地应了声,随即将头重新埋回臂弯里,试图掩盖心里的异样。他觉得自己的脸好像更烫了,连带着耳朵也一起烧了起来。
等周自珩再次抬头时,前面的人已不见了踪影。一中的大课间有三十分钟,教室里几乎空无一人。他把额头抵在冰凉的桌角,试图驱散那股沉闷的燥意,眼皮沉得似有千斤重,直往下坠。
没过多久,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皂香味——是江挽,手上还拎着一个塑料袋。
“给,”她把装着退烧药的袋子放在课桌上,“我帮你找老傅请过假了,先起来把药吃了。”
周自珩起身时,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后倒,被江挽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口气却是难得的柔和:“你先趴着吧,别乱动。”
许昕雯和陈驰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江挽只能硬着头皮帮他冲药。她其实是第一次帮别人做这种事,动作略显生疏。周自珩的目光没有躲闪,紧紧盯着她的背影,眼神晦暗,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
周自珩对于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或许是因为大脑的保护机制,他常常刻意忽略那些不太好的经历,可伤好了疤还在,有些事即使想忘也忘不掉。
在他的印象里,从来没有父母背自己上医院的温馨画面,没有雨中的深情,没有关心与紧张,有的只是空荡荡的家和一盏永远不会熄灭的玄关的灯。
七岁那年,周父周母还没有到国外定居,但也经常三天两头的不着家。他们说自己工作忙,但周自珩心里明白,这不过是欺骗小孩的借口罢了,他们以为他不懂,他也就配合着他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Y城是一座没有春秋的城市,往往夏天结束就是冬天,换季感冒就是从小落下的毛病。那一次的病来势汹汹,小小的他蜷缩成一团,体感温度直飚到四十摄氏度,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模糊不清,往事如走马灯般一点点回放。
这时他听到门锁声响起,挣扎着想要起身,“爸爸妈妈”四个字哽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唇瓣干到开裂,嗓子像火烧般痛。
但也幸好他没叫出声,因为回来的根本不是心心念念的父母,只是陈嘉敏女士请来的阿姨。
后面的事他就记不清了,依稀能记起的只有医院的白炽灯与消毒水味。阿姨将他送去了医院,照料了他三天三夜,而他的父母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过哪怕一次。也是从那天起,他被送到了陈黎身边,理由是他需要人照顾。可他们哪会不知道,他需要的不是一个照顾的人,而是一个完整的家。
这么多年,周自珩早已习惯斩断依恋,斩断期待,装作对一切无所谓。他以为自己看淡了,放下了,直到今天江挽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连一个刚认识一天不到的陌生人都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他们当年居然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他无法理解他们口中所谓的“爱”,也并不打算理解。
“喝药。”纷飞的思绪被眼前的人打断,江挽将水杯推到他的面前,褐色的药剂散发出刺鼻的苦味,熏得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然后他就看见江挽的脸上闪过一丝新奇,只见她转身在书包里翻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掏出了一颗牛奶糖,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喝完吃一颗糖就不苦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原本墨如深潭的眼眸忽然间有了神采,像漆黑的夜幕点缀上几颗闪烁的繁星。
周自珩嘴角扬起一个无声的笑,随手接过她手中的糖丢在嘴里,而后将杯中的药一饮而尽。苦吗?有点。但甜也是真的甜。他以前不太喜欢这种工业糖精的味道,觉得很腻,但这一次他意外的发现,竟然还有点好吃。
“谢了。”周自珩敛下眉眼,语气是难得的郑重。
这时,教室后门被“嘭”地一声推开,陈驰人还没进来,声音就先到了:“周自珩!听说你病得快要……诶?”
他话说到一半卡住了,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周自珩面前放着空药杯,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而江挽正站在他课桌旁,手里还捏着颗糖的包装纸。
许昕雯跟在陈驰身后进来,看到这一幕也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陈驰立刻凑到周自珩身边,故意调侃道:“行啊周少,这才多长时间啊,就让咱班长大人亲自伺候喝药了?”他说着还故意用手肘撞了撞周自珩,“感觉如何?是不是病都好了一半?”
周自珩懒洋洋地白了他一眼,并不准备搭理他。
江挽也只是平静地将包装纸扔进垃圾桶,语气淡然:“我是班长,应该的。”
“原来是这样啊,”陈驰故意拖长音调,还想再说什么,被许昕雯一把拉开。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许昕雯瞪了陈驰一眼,转而关切地问周自珩,“你好点没?要不要再休息会儿?”
周自珩摇摇头,正要说话,老傅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
“江挽,”老傅朝她招招手,“你来一下。”
江挽应声出去,片刻后回到教室,表情有些微妙。她走到周自珩桌前,轻声说:“傅老师让你晚自习之前回家休息。”
周自珩挑眉:“我自己能回去。”
“我知道。”江挽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但是他和你小姨通过电话,你小姨临时有事走不开,所以......”
她的话没说完,但周自珩已经明白了。果然,老傅在教室门口补充道:“江挽啊,既然你们是邻居,就麻烦你送周自珩回去吧,他这样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这话一出,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几个同学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陆月更是冷哼一声,故意提高了音量:“新班长还真是尽职尽责啊,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许昕雯立刻反驳:“陆月,你少阴阳怪气的,有本事你也去当班长啊。”
“我可没那个本事,”陆月讽刺地笑了笑,“又不是谁都那么会讨老师欢心。”
周自珩皱眉,正要开口,江挽却已经平静地收拾好东西,仿佛根本没听到那些议论。她拎起书包,看向周自珩:“能走吗?”
那眼神平静无波,好像真的只是在完成一项班主任交代的任务。
周自珩压下心底那阵无端的烦闷,开口道:“当然能。”
走出教室时,他还能听到身后隐约的议论声。陈驰在后面挤眉弄眼地做口型:“把握机会啊周自珩,能不能脱单在此一举。”
周自珩懒得理他,踹了他一脚让他闭嘴,他名声臭了倒无所谓,但是不想连累江挽一起被骂。
单手将书包甩到身后,他快步跟上江挽的脚步。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上,江挽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既不疏远也不亲近。周自珩看着她那张严肃的脸,莫名想逗她几句,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咽了回去。
或许是身高的原因,江挽的步子迈的比一般女生大些,长长的马尾辫在身后一甩一甩的,像是高傲的小孔雀。初秋的天黑的快,还没走到小区门口最后一丝余晖已被夜色吞没,只留下一点深蓝色的余光。
沉默了大半条路,眼看就要到家楼下了,周自珩脑海中莫名浮现出陈驰贱兮兮的语气“把握机会啊”,见鬼,怎么有点心虚。想到这,他轻咳了一下,江挽闻声转头,贴心的问了一句:“你不舒服吗?”
“没。”他的声音沙哑,音调比平时低沉很多。
那时候互联网热潮刚刚兴起,街上依旧是人声鼎沸,来往的车辆不断。商业街内大大小小的店铺灯火通明,霓虹灯闪烁,点缀着无边的夜色,时不时有广场舞的音乐传来,伴随着摊贩吆喝的喇叭声,烟火气十足。
电瓶车在小路上横冲直撞,差点冲到人行道上,周自珩眼疾手快的抓住江挽的手腕,将她拽到街道内侧,回过神来后又触电般的收回手。他这般忸怩倒显得江挽更加坦荡,她稳了稳脚下的步伐,双手抓紧书包带,神色自然地道谢:“多谢。”
“没事。”周自珩低头自嘲,嘴角扯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行吧,是他自作多情了,人家压根没当回事。
路灯照亮了他半边侧脸,在鼻梁处形成一道鲜明的分界线。江挽微微偏头打量着他,若不是嘴唇苍白没有血色,还真不像是生病的人。有时候不得不感慨上帝的偏心,俗话说的好,个高的男人普遍过瘦,身材好的又长得不行,长得帅的吧,要么矮要么颓。唯独周自珩,什么好处都让他占了。
他的身高不算特别高,穿鞋堪堪185,但胜在比例好,肩宽腿长,明明大家穿的都是一样的蓝白校服,偏偏别人都没有他这种恣意劲儿。少年的眼睛生的极好,深棕色的瞳仁总散发出一股玩世不恭的散漫,乌黑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周自珩走路时背挺得很直,不会像一般男生那样晃来晃去。江挽记得以前班里的男生,走路喜欢一踮一踮的,球鞋在瓷砖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有时走的好好的遇见好看的女生还要做一个空中投篮的动作,幼稚的很。
更有甚者,会对班里的女生指指点点,谁长得好看,谁身材最好,哪个胸大腰细,哪个肤白貌美,都排的明明白白,言语间丝毫没有对女性基本的尊重。
但周自珩不会,他下课要么睡觉,要么和陈驰斗嘴,就算和周围的男生聊天也多是说一些篮球、球鞋之类的话题,如果提到某某女生,他也只是一笑置之,不予评价。
这份坦荡赤诚是江挽从未见过的。
虽然更新的很慢,但是有在努力啊啊啊啊[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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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知名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