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朝共歌 第2章 第二章·求死

耿中石翻看了一些回执，继续看日记，日记本翻到后面，他发现主人登记了很长一串名单，是她寄信收件人的名字、地址和时间，后面还附了阿拉伯数字。

年仅24岁的耿中石忽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根本无法动弹。因为他在这串名单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本想着会不会是同名同姓，后面记录的地址就是他家，一字不差。

他的名字和地址有三行，他读大学的时候便受到过资助，而且是三次，如果没有那些资助，他不可能完成学业。他名字地址后面的时间正好是他收到资助的时间，只提前了几天，日记簿上记录的是寄信时间，而他记着的是收信时间。

耿中石终于明白，本子上记录的这些人名是这位尼姑生前捐赠的对象。他数了一下人名，一共有21位，而这些人都与他一样，是贫困的上不起学的孩子。

耿中石只感觉自己的脑袋轰然一下。

现在的他是城市中的上班族，因为读了书所以现在站在了人生金字塔的中层。而她，捐助21位学子读书的人，最终惨死在破旧的寺庙中。

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一句话：我不想他们和我一样，没学上。

耿中石想起，那天将她遗体火化的人说，她是饿死加病死的，40岁。将她的尸体清理出去，运送到火葬场全程中，他一直都在旁边，工作人员便以为他是她的家属，将这些告诉他。

不知为何，看到她的尸体，他竟然不感觉到害怕。她的面庞温柔安宁，年轻时应该是一位美人。

她去世几天以后才被发现，一位上山砍柴的老爷爷经过寺庙的时候，闻到了异味。他当即就判定这不是一般的气味，更像是人的尸体腐化的味道，便立刻报了警。

警察过来，搜寻到一具尸体，是一位尼姑。

“聚焦社会”新闻社听说了这件事为了抢占头条，便派耿中石来采访，并且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发表文章，且文章内容要有热点、博眼球。他不得不遵从上级布置的任务，发表了一篇文章《莲像寺庙的尼姑惨死大雨天》，文章一出，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条新闻发在《每日一聚》报纸的头版头条上，人民争相传阅，都在感慨这位尼姑，不过也就是一阵风，吹了还不到半个月，这件事便悄无声息了。

耿中石抽了一支烟，默默望着眼前自己写的这篇文章。

他是来自四川凉山的贫困的农村家庭，从小他便立志读书。高考结束，他收到了四川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但他知道家里情况，无法去读大学，因为还有弟弟和妹妹要上学，他作为家中老大要去打工供弟弟妹妹读书。临近大学报名的那几天，他收到了一个信封，里面有一笔钱，刚好是他读大学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大二的时候，他又收到了同样的信封。

在这位匿名陌生人的资助下，他完成学业，毕业以后进入这家单位工作，成为了一名记者，几年来，他的事业突飞猛进。

这几年他一直在寻找资助他的人，寻找了几年也没有音讯，他只是想当面感谢一下他的恩人。如果没有这个人，他这辈子应该都会在山沟里种地，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没想到那日上来采访，他的采访对象惨死庙宇的尼姑竟然就是他的恩人……

耿中石站在这里，很久都无法挪动脚步，长长不能释怀，原来命运真的是万般注定人力卑微难以改变，如此博爱的一个人，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局，这到底是为什么？

良久，耿记者默默吐出一句话：“她就这样走了，一辈子无人知晓。”

1952年3月15日。

东京城外西郊的一座山上，莫共眼前一片漆黑，她轰然倒地，这是她坐在这里的第四十九天。

此时，她脑海里出现一个画面，荒木歌川的坟开了，她踉踉跄跄站起身，走了进去……

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极致的绝望无法宣泄，但又没有丝毫力气……原来荒木歌川的绝望是这种感觉，她只感觉自己内心生出钻心的疼痛。

荒木歌川离开，莫共执意坐在这里，不吃不喝，任荒木江贞和端木惠芝怎么劝说都没有任何用。她在这里待了四十九天，死亡。

荒木江贞和端木惠芝将莫共与荒木歌川合葬，端木惠芝忍了许久的眼泪止不住涌出来。

荒木江贞望着空旷的天地，沉默无言。

地底深渊。

“你醒了？”一记幽幽的男声响起。

房间正中央的高台上坐着一个男人，身后是精雕镂花的漆黑木椅，这木椅高一丈，宽一米。强烈的压迫感逼仄而来，如万米之深的渊流将人涌在角落里。

他一身黑色长衣，精简短发，面容严肃，持重端庄，看不出年龄。

这里看似是一个房间，可房间四周幽不见底，没有边界，只有无尽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拢过来，是无声无息巨大的浪潮涌动着。荒木歌川感觉周围有很多人围着他，可是却看不到他们，听不到一丝声音，甚至连气息都感觉不到，但他很确定，他周围有很多人。

见下面的人不回答，这人继续说道：“这里是离人世无极远不透一丝光亮的地底深渊天地审讯室。每个人的一生结束后都要来这里接受审讯，德行有亏的要接受相应的惩罚，德行有溢的会有相匹配的褒奖，公平公正。

从出生到死亡，你所做的每一件事，经历的每一个场景都会在这里记录，这里是审讯也是清算台。

当然，你这一生当中，不知情的误解也会看到，在暗中为你付出的、背叛你的、伤害你的……所有一切，你都会看清楚。”

这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机械，这一段话，他说过不止亿万遍。

男人继续道：“我是这里的主判官，负责审讯和清算，旁边这位是我的佐助。”

荒木歌川这才看见他正前方，挂着一个巨大的黑木牌匾——天地审讯，光明正大！

这时，后面过来两名同样穿黑衣的男人押住他，这两人，就是刚才押着他走下来的。

幽幽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过来的……荒木歌川脑海中一片混沌，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刀子插入胸膛，鲜血汩汩而出，尔后，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跌跌撞撞穿过层层迷雾，来到一座悬崖边上，踉踉跄跄又跌入一座深渊中，他的头脑始终朦胧不堪。

穿越深渊中浑浊恶臭的污水，全身每一寸肌肤都被臭水吞噬，窒息感令他头昏脑胀，强劲的重压逼着他下坠。周围一切、天地万物都变得遥远而模糊，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远到他好似从未来过这人世间一样，他终是明白，他走了，彻底走远了……

明明是那么恐惧的场景，可现在想来他好像没什么感觉。

下来之前发生的事，除夕夜，他给她摆满红烛，像是洞房花烛夜中的红烛，红盛美满，热烈烁灼。

但也仅仅是像而已。

那晚，他和她说了很多话，然后，他将一把刀插在自己胸膛上，他听到她说她爱他，可他，心中生不出任何涟漪……原来，那是红盛美满下的断鸿声里，青梧老死。

“有人要爱就让他去爱，有人要死就让他去死……”他耳朵里嗡隆隆的，什么都听不到，却一直回荡着她曾经说过的这句话。

我应该是已经死了吧？为什么我死了都没有忘记？！为什么这些痛苦的回忆会一直跟着我……忽然间，荒木歌川头痛欲裂，双手捂着头，直不起身来，他只感觉有千万铁爪抓在了他头上，要让他四分五裂……

荒木歌川忽然挣开这两名侍卫发力猛冲，一头撞向旁边的柱子，瞬时间，血涌如注。

从暗处又走出几名侍卫，和刚才被挣脱的两名侍卫一样，脸皆是苍白，神厅大柱顶天立地，气贯长虹，是地底深渊的通天立柱，千万年来震慑着无数内心残暴极端邪恶之人，不可撞！

这神厅大柱单是看着就令人胆寒。

这个人不是万般羸弱吗？他往这里走的时候，浑身无力，站都站不住，需要人扶，而现在竟有这惊人的勇气？！

他们见过千万人，从未有像他那样的，来到这里，还一心求死。

这世上自杀的人不少，可多数人在自杀的过程中便后悔了，更别说到了这里。因为来到这里是死亡也是重生，过往一切痛苦都已结束。

这里幽幽无止尽的深渊之下，多数人脸上都是恐惧，无尽的恐惧，那无尽的恐惧下面是无尽的求生欲，人人都想重生。

这几名侍卫刚才就看出来了，荒木歌川眼睛里没有生机，他的面容只有四个字：心如死灰。

众侍卫赶忙采取急救措施，止住了他的血，并将他放在一张病床上。

前面一部分内容是衔接第一部，三十章左右。[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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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