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儿这才停住了脚,看着他涕泪横流的丑样子,道:“你这是做什么?”
赖儿一边儿抹泪一边说:“我还没这样,这样痛快过,我,不是,小的谢姐姐替我说话,小的以后尽心尽力为姐姐办事,再不发懒了,姐姐别嫌弃我又丑又笨,我给姐姐供长生牌。”
晴儿听不下去,忙打断他:“行了,我可担不起,你记着就行,以后勤快点,我还有事先走了。”
待到了长春馆,如月招呼她:“你家姑娘还有大奶奶眉姑娘在里边陪太太说话呢,你去那屋喝口茶,我瞧着外头起风了?”
晴儿点头:“嗯,不过有日头照着,倒不算冷。”
内室里,康氏瞧若芯一脸憔悴,心里直犯嘀咕,听下人说刘钰这几天都在家住,怕别是又打她了。
上回她儿子作践这丫头的事,康氏这会子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谭松玲:“园子里的花儿开得正好,太太倒是叫了奶奶姑娘们一起去赏花吧,大家也好热闹半日。”
康氏点头:“是那一片菊花吧。”
刘眉可道:“不止菊花呢,河边的月季也开了,我想去划船,就是不知道那船还能不能动了,如今园子里河上也没个人打理,穆姐姐只盯着修外墙去了。”
又说:“额…若是再没人管,我就去找我二哥,让他找人给我修,听说他近日总在家住,这日子里不好好划一划船,天就该冷了。”
康氏寻着眉可的话头,问若芯:“钰儿近来都回家吗?”
想引若芯说一说,刘钰近日里如何了。
若芯却没察觉太太是在问她。
眉可便拿手指戳她:“母亲问你话呢。”
眉可也是听闻她哥哥不待见这姑娘,故而不大喜欢她,又觉她高冷不爱理人,也不大与她亲近。
若芯这才说道:“回家,有时夜里回来的晚些。”
松玲见她欲言又止,又见她近日里的精神不如从前,关切道:“瞧你这样,别是跟二爷又起争执了?”
眉可听她嫂子这样说,瞪了若芯一眼,也跟着问:“芯姐姐你又惹二哥不痛快了?”
康氏怎样,忙呵斥她女儿:“住嘴,越来越没规矩了。”
若芯不理会眉可,只对松玲说:“并没有起争执,二爷常是早出晚归,我躲着不叫他看见罢了。”
康氏:“你倒会躲懒。”
想了想,又不高兴道:“好容易家里有个牵挂,他不在外头鬼混了,你不说带着阿元哄着他,拢了他的心家来,倒躲起来不理他,你这架子也忒大了。”
若芯见康氏生了气,忙辩解道:“太太,二爷确实是早出晚归,整日里也不同我说上几句话,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拢他的心。”
她知这话不实,只想告诉康氏,他可拢不了这位爷的心,能不着恼就不错了,刘钰倒是没少同她说话,可二人总是没说两句就恼,若芯索性也不大理他,只由着他说,实在恼得厉害,再耐着性子哄两句,疲乏得很。
康氏:“这还让我教你?你手里有阿元这么个宝贝,不知道使吗?教孩子冲他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不会么?知道你不会说话,不说就不说吧,你好好伺候他,别跟他使气,他舒心了,还会总出去找那些狐媚魇道的么。”
若芯身上一震,心说,她伺候不好刘钰这事康氏也知道,这府里的女人怕不都是手眼通天。
康氏见若芯红着脸低着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儿,叹了口气,给松玲使眼色。
松玲便对若芯说:“瞧瞧,太太如今真真是事事都为你着想,我都有些吃味了,以前太太除了四妹妹最疼的就是我,你来了,我们都得摆在后头,连四妹妹的船都没人管了。”
眉可撇了撇嘴:“母亲不疼我,穆姐姐也不管,我找我二哥给我修船去。”说罢,就要往外跑。
康氏叫住她:“站住,你又出去疯,你二哥给你惯出毛病来了。”
眉可转回头来,亲昵地揽上康氏的胳膊:“母亲,我的好太太,不止我想划船呢,还有阿元,那小人也想划,前儿还拉着我的手说,姑姑带我去划船吧,还要放什么葫芦灯,我不晓得葫芦灯是个什么玩意儿,为了他,还巴巴地去父亲的书房查了地方志,是江南的风俗,清河的,啊…我…说错了。”
康氏瞪她一眼,气道:“就你这个口无遮拦的样子,将来怎么找婆家,我又怎么放心。”
不想眉可轻蔑笑道:“哼,二哥说了,将来我到了婆家,谁敢欺负我,他就给我撑腰,大不了一拍两散,心里舒坦比什么好姻缘都重要。”
康氏闻言大怒:“你一个女孩家,张口闭口婆家长婆家短的,你知不知羞,你二哥那个混账,竟同你说这些。”
若芯早有耳闻,刘钰极宠爱他这个妹妹,要什么给什么,凡事没有不依的,娇惯的她肆意妄为,不管家里还是外边都横行霸道,她看着眉可万事顺心,心无城府,又有爹娘兄嫂替她打算,一时羡慕不已,这府里人人都长了十八个水晶玲珑心,十九个曲折回肠,只有她得了上天的垂爱,活得潇洒爽快。
康氏见眉可被家里人娇纵的不成样子,眼前陪着她的人,除了松玲,再没个省心的,心头一恼,就犯了头疼。
崔妈妈忙取了丸药来给她服下,哪知还是不好,到了晚上,也没吃两口饭,还是精神不济,脸色蜡黄,请了太医来诊。
天还没黑,刘钰便来了长春馆看康氏,听下人回说,是气滞淤堵之症,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康氏见刘钰来了,没精神跟他生气,只道:“儿女债,父母偿,我就是这么个命,操不完的心。”
刘钰告罪不止:“母亲只管骂我出气就是了。”
康氏没理他,闭了眼睛养神。
若芯端着一碗药挑帘子进来,坐到炕边轻声道:“太太,用药了。”
康氏这才睁开眼睛,被丫头伺候着直了身子垫了靠垫。
若芯搅了搅那药,拿勺子一口一口喂给她,见太太轻皱眉头,忙拿起旁边案子上的一颗酸枣蜜饯递到她嘴里。
康氏抬眼看她,柔声道:“你还亲自端进来了,丫头们呢?”
若芯:“大奶奶临走前嘱咐我看着药,娟娘姐姐去老太太那儿回话了,方才也没瞧见别的丫头,许是有事在忙。”
康氏对这女孩笑了笑:“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歇着吧,可用过饭了。”
若芯:“在外间用过了。”
刘钰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心不在焉地把玩一只七彩锦鲤小吊坠,刚还想若芯会不会喜欢这小玩意,就听他母亲叹了口气,同若芯说:“你来府里这么久,我早瞧出来了,你是个好心性的姑娘,伺候我也尽心,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况且你是阿元的娘,又是钰儿的人,我自然是疼你的,素日里教你虽说严了些,可也都是为了你好。”
她刚一说完,就听旁边刘钰突然冷哼一声,那声音分明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惹得康氏皱起眉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若芯也不妨康氏突然说出这话来,愣了一愣,转而低头恭敬道:“太太,我年轻不懂事,总惹太太生气,太太教我也是应该的,我心里敬着太太,真心真意把太太当长辈。”
康氏欣慰地点了点头,想这女孩虽说平时不言不语不爱人前讨好,可此番说的,倒叫人心里受用。
于是拉起她的手,指着刘钰道:“这个孽障再欺负你,你只管来回我,我必告诉他老子去。”
刘钰不以为意,挪了挪身子,又扫了眼若芯,轻蔑地笑了笑。
正此时,如月进来,问康氏是否用些晚饭。
康氏便打发若芯:“你去吧,好好伺候你二爷,早点歇着。”
若芯应着,起身行礼出去了。
旁边刘钰见她走了,两只眼睛跟着飘了出去,又回头急切地去看他母亲。
康氏:“你以后少管你妹妹的事,惯得她无法无天的,将来嫁不出去,你还能管她一辈子么。”
刘钰应着,又向外看了看。
康氏见他那眼一直跟着若芯,想这孽障虽同那丫头总有争执,可这些日子以来,却是天天回家,想必是看上了她。
她心里稍觉安慰,这才打发他道:“你也走吧。”
刘钰起身行礼,几步出去了。
他只刚一跨出长春馆的门,就见若芯竟站在门口等他,心里一喜,上前握住她的手就往怀里拉:“等爷呢?”
却觉那手冰凉,忙拿到心口捂了捂,又拿过小厮手里的披风,披在了她身上。
“天凉了,也不知多穿件衣裳。”
才刚说完,就见晴儿拿着一个厚披风从长春馆里跑了出来。
原来没在等他。
刘钰立时拉下了脸,赌气走了,留下若芯愣了好一会儿,方才急步跟上他。
他步子快,若芯在他身后落了老远。
刘钰回头见她走的这样慢,又赌气道:“太太今儿给你脸了,这会子走这样慢,是要给爷摆谱吗。”
若芯喘着粗气,道:“是你走的太快,我跟不上。”
他站着不动,若芯就以为他要发火,忙快步走到他跟前,试探着问:“怎么不走了呀?”
刘钰一脸无奈地看她,也不知她是装傻还是真傻,怎就不知说两句好话哄一哄他。
他只又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才强压着气,牵起她的手,回了钟毓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