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外墙的温度异常冰冷。林砚的机械右手五指张开,合金指尖刺入砖石缝隙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齿轮关节内部的伺服电机在潮湿空气中运转,发出蜜蜂振翅般的嗡鸣——机械化程度53%带来的痛觉钝化,反而让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他闻到铁锈味里混杂着某种古怪的甜香,像是有谁在焚烧数学教材。抬头望去,螺旋阶梯的扶手栏杆上凝结着露珠,每一滴都折射出不同的几何图形。最近的几滴正在形成完美正十二面体,这违反了经典表面张力定律。
"非欧几里得空间修正系数0.87..."林砚的机械眼自动标注出环境参数,视网膜上漂浮着半透明的黎曼曲率张量公式。当他试图抬脚时,发现靴底与台阶之间产生了诡异的粘滞力——不是摩擦力,更像是空间本身在拒绝他的移动。
金属环突然震动,投射出一段全息警告:
【检测到彭罗斯阶梯拓扑变异】
【当前阶梯维度:2.7】
【警告:继续攀登可能导致肢体维度分离】
林砚的左手还保留着人类触觉。当他触碰墙壁时,石灰剥落,露出内层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无数道被中途擦除的数学证明,残留的笔迹形成某种病态的装饰艺术。有几处特别深的刻痕组成熟悉的字迹:
"不要相信质数"
"钟摆吃掉了我的证明"
"第七层是递归的"
刻痕边缘渗出的不是水珠,而是某种银蓝色粘液。当林砚的机械手指沾上一点时,指尖的传感器立刻传回令人战栗的数据——这些液体的粘滞系数每隔7.15秒就会在0到无穷大之间震荡一次。
齿轮组的轰鸣声突然变得规律。林砚意识到这不是机械运转的噪音,而是某种编码——三短、三长、三短,摩尔斯电码的"SOS"。
"你比预计的慢了4分35秒。"
声音从头顶传来。林砚抬头,看见'Twin-Tail'的残躯倒挂在阶梯上方。她的左半边身体已经碳化,像被高温熔炉灼烧过的标本,右半边却保持着诡异的鲜活。制服从破损处露出机械脊椎,每一节椎骨都刻着不同的数学常数。
最令人不适的是她的脸。右半张脸仍是那个符号集合,此刻显示着:
∮_C E·dl = -dΦ_B/dt
——法拉第电磁感应定律,但负号被加粗成血红色。左半张碳化的脸却在说话,嘴唇开裂处掉下黑色渣滓:
"陈野没告诉你吗?每个考场都是**。"
她突然坠落,碳化部分在空气中碎成粉末。剩余的右半身像蜘蛛般扒住墙壁,机械手指在林砚面前的空气里划出一道发光轨迹——那是被可视化的一维波动方程解。
"看清楚了,天才。"她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特有的锯齿感,"你们在证明什么?"
波动方程突然坍缩成狄拉克δ函数,又重组为林砚的高考准考证。照片上的他正在解最后一道大题,但笔尖流出的不是墨水,而是银蓝色粘液。
林砚的机械右臂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掌心裂开,露出微型投影仪——陈野的影像在电流杂音中出现:
"她在骗你...那些心跳不是筛选器..."
影像突然扭曲。'Twin-Tail'的机械脊椎像蝎尾般刺来,尖端闪烁着Ω形电弧。林砚侧身闪避,脊椎刺入墙壁,在石灰中腐蚀出分形图案的孔洞。
"我们是同一批实验体。"'Twin-Tail'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你还没发现吗?你的机械化进程和陈野的Ω污染..."
她的头颅突然180度旋转,后脑勺裂开,露出镶嵌在颅骨内的微型屏幕。上面播放着令林砚血液凝固的画面:
——十二岁的自己躺在手术台上,锁骨被切开,植入α形金属。
——隔壁手术室传来少年凄厉的惨叫(是陈野吗?)。
——白大褂们胸口的徽章清晰可见:莫比乌斯环环绕着Ω-23。
林砚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那个被刻意遗忘的夏天,想起消毒水味道里混杂的哭声,想起手术灯在自己视网膜上留下的光斑形状...
"回忆起来了吗?"‘Twin-Tail’的机械声带发出咯咯笑声,"第一批候选者里,只有你和陈野活过初选。"
她的残躯突然爆炸。冲击波将林砚抛向齿轮组,在即将被碾碎的刹那,他的机械眼捕捉到主齿轮上的异常。
齿轮内壁的荧光数字突然重组。林砚的机械眼自动对焦,识别出π的小数点后特定位数被强化光效:
3.1415926[5]35[8]97[9]...
"这是...我的实验编号?"他的声带突然不受控制地振动,发出陌生记忆里的声音:"α-589号准备就绪。"
金属环爆出电火花,强制播放一段被封锁的影像:
【实验室日志Day215】
【受试体α-589(林砚)】
【α疤痕植入成功】
【同步率测试:5分8秒9毫秒】
'Twin-Tail'的残躯突然发出尖锐笑声:"现在明白为什么选中你了吗?你的思维模式本身就是个密码学陷阱。"
齿轮间隙突然扩大。林砚跌入内部结构,发现自己站在某种生物机械的腔室里——墙壁是有机组织与金属的混合体,脉搏般的震动从脚下传来。这里的光源是漂浮的素数十进制展开式,每一个数字都像萤火虫般闪烁。
金属环在此刻更新状态:
【进入考场核心区】
【检测到原始陈野生物信号】
【警告:机械化进程加速】
林砚的右手突然自行分解,变成无数条数据触须。它们像有自主意识般刺入腔室墙壁,贪婪地吸收着某种能量。视网膜上的计数开始疯狂上涨:
58%...63%...67%...
疼痛终于袭来。林砚跪倒在地,看见自己的左手指甲正在脱落,露出下面新生的量子计算单元。更可怕的是视野里的变化——所有物体都同时显示出经典态与量子态,就像被永久固化的薛定谔猫。
"欢迎来到第五层。"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可计算性废墟。"
腔室突然展开。林砚发现自己漂浮在无重力的数学坟场中——哥德尔不完备定理像参天古木般矗立,图灵停机问题的霓虹灯牌在远处闪烁,而黎曼假设的非平凡零点则化作漂浮的墓碑。
最近的一块墓碑上刻着:
此处长眠着所有可计算的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