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度乐
修于2025年1月23日
二〇一八年大年初二,整个世界都笼罩在热闹、喜庆的氛围。
我喜静不愿出门,窝在被窝里看着肥皂剧,剧情的老套让我看得有些犯困,看了看手机,现在已经八点了。
此刻忽然想到与我关系较好的小侄女应当上高三了,她与我性子相近,不喜热闹,此时该是在家里,便想着去找她打发打发时间。
我从衣柜里找了件浅色的羽绒服,戴了顶帽子,脚下穿着雪地靴,每次出门看见白茫茫的一片还是会惊讶地出声,脚踩在柔软的雪中,洁白平整的雪地被我踩了一个又一个小坑。
我突然兴致大发觉得这很是有趣,一边玩着一边哼着歌,不一会儿便到了小侄女家的门前。
我看着大门没关,便直接推门进去,轻车熟路地在玄关处换了鞋,摘下帽子脱下外套,里面就剩一件长毛衣。
“许青青。”
我喊了一声。
见没人应,便走到她卧室门前,发现门也虚掩着,进去后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没听到回答后有些做贼心虚地把门打开。
没在卧室。
我想着她该是躲在厕所里偷偷玩着手机,便没再去找。
走到她的书桌前,发现上面摊放着一张纸,上面是小侄女的字,她的字很好看,我每次看见她的字都要夸她一遍。
而此时她的纸上写着:今日我和我love美梦成真啦。
应该是要放在哪里,只是还未来得及就被我看见了。
忽地我听见了门响,小侄女此时正站在门口,对于我的到来似乎有些惊讶。
“小姑。”
我应了一声,对她说,“家里就我一个人,所以想找你来打发时间。”
她笑了一下,看到桌上的纸条后嘴角的笑容僵住,脸上有些慌张。
“你都看到了。”
我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翘着郎腿,笑着看着她,“嗯,都看见了。”
“今天才在一起的?”我问她。
我俩的关系很好,她有事情基本上都会和我说,她家里管她管的严,我也成了她唯一的宣泄口。
许青青点点头,“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你会不会……”
“什么?”
“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我顿了下,招招手让她坐在我旁边,胳膊搭在她的肩上,对她说,“我会为你高兴。”
“真的?”许青青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
“真的,小姑祝福你,但是你不能耽误学习。”
“不会,不会,小姑你知道吗?他超级厉害,是我们年级第一,人长得好看,又高又帅,我可是花了好长时间追他呢,而且因为要看起来和他看起来差距没有那么大,我可是拼了命的在学习呢。”
看到了许青青满眼的高兴,不知为何让我的心里有了一些触动,涌起了一些回忆。
那时的我也是如此,满眼都是他,只不过不同的是我从未跟旁人提起过。
“小姑?”许青青打了个响指让我回神。
“嗯?你说什么?”
我的样子有些懵。
“我说你在高中时有没有谈恋爱呀?”
我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卖了关子没说话。
可许青青执着得很,她知道我怕痒就一直挠我,试图用这种方式让我松口,最后我实在是撑不住,如她所愿的说,“没有,没有,真没有。”
“真的?”许青青终于停了下来。
“嗯,但是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许青青一副八卦的模样凑到我面前,我觉得好笑,一巴掌将她推开,顺手拿了她的抱枕,头靠在抱枕上看着她,“我可是要把老底儿都跟你说了,以后你和他有了什么进展也要同我说。”
许青青狂点头。
我发出一声笑,歪着头缓缓回想着我的当年。
……
我有喜欢的人。
我喜欢的人是他。
是写满我三年青春的少年。
六中是以“玄幻之风”和“天堂之景”出名的,而我不知为何压线进了六中的A班,也许是人的背运走多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吧。
一进去六中的大门,你便会经过一条道路两边种满银杏的路,八月底银杏的树叶还是绿色,这条路很长,但它们挡住了上面的烈阳,你经过时就会觉得莫名的惬意。
此刻的六中一阵嘈杂,路上来来往往的全是抱着新学期教材的人。
我抱着一沓书慢悠悠走着,胳膊上的酸痛让我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
“诶?”
因为步子走得急,我没来得及注意脚下,竟被路上的石头绊了个踉跄,撞了一下,手上的书山倒了三分之一。
我看着手上的书又看了看地上,脑子一下子宕机,竟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没动作。
想捡,但又不想弯腰,还要再放下手里的书。
不想捡,又不太可能。
所以我宕机的那几秒都在给自己做思想斗争。
正当我哄好自己打算弯腰去捡时,一双手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那双手骨节分明,瘦削而又修长,指甲圆润干净,瓷白的皮肤下依稀能看见皮肤下淡淡的青色的纹路。
我随着他的动作起身,目光从手缓缓向上。
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袖子被他拉到手肘,拉链没拉,里面是白色的T恤,他的头发不长不短刚刚好,刘海微掩眉眼,他的眼睛很漂亮,眼尾晕染着一丝浅红,薄唇含着礼貌的笑。
“同学,你的书。”
他的声音清润,干净清透。
我忙应了声说谢谢。
“没事”,他冲我笑了一下,我以为他会走,谁知他又说,“同学,我帮你搬一点吧。”
我的心跳如鼓,贯穿全身的僵硬和酥麻让我有些不能自已,“不……不用”,我这不争气的嘴竟然结巴了,“我的教室很近,就在前面,所以不用了,谢谢。”
我甚至都能清楚地感觉到我的声音在颤抖,说完这句话我不等他回答便跑远了。
手上抱着十几本书,本来心里还埋怨着重,为了哄着自己还慢慢悠悠地散步,可此刻却健步如飞。
回到教室坐下时,我才揉了揉酸得不能再酸的手臂,眼神却放空,回味着方才的场景。
人生十几载,我当时是第一次体验到一见钟情是和滋味。
也是第一次体会到我看的那些狗血言情小说中男女主相遇时蔓延的粉红泡泡。
只是那时的我还未意识到,他是男主,而我却不是他的女主。
……
说到这个事情时许青青打断我,“小姑,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我听后笑了笑,“一见钟情什么的确实很老土。”
“你们是一个班的吗?”
“嗯。”
我说这句话时嘴角一直扬着笑,可能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个连接我青春的故事只能当做一个老土的剧情,讲给面前的高中生听。
“那后来呢,我猜猜你俩肯定很熟了,毕竟你在学校第一个遇见的是他。”
我摇摇头,笑而不语。
“后来我们并没有说过话。”良久我才冒出这一句,喉咙里干涩难耐。
许青青听到后一怔,不再言语。
“这没什么很正常。”
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我自己。
其实我和他是说过一次话的,只不过是单方面交流。
高三最后一次运动会是在10月28号,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我的十八岁生日。
他是我们班班长,每年的运动会他都会热情地张罗。
上午的课间,他拿着几张表格走上讲台敲了敲桌子,又作势清了清嗓子,这声音让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当然我也不例外。
“高中最后一次运动会了呀,都积极一点,算是给高中留下一个开心的记忆。”
高一高二时他不经常戴眼镜,到了高三他戴眼镜的频率越来越高,甚至到了高三后期,他几乎都不摘下来了。
而我一直在关注着他,连带不带眼镜这种事情都能记在日记本里,若是他哪天突然剪了头发,我会在日记中洋洋洒洒三千字来描述。
此刻班里开始起哄。
“趁班主任还没回来,赶紧的都来我这报名。”
教室里的几个男生率先跑了上去,高中就是这样子的,有了起头的,后面跟着的就会越来越多。
后来他的周围有了越来越多的同学,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他围住。
一下子坐在座位上的人越来越少,稀稀拉拉的,只在每一排有那么一两个。
我成绩平平,算不上好,也不能说差,每次换座位时好的座位抢不着,不好的座位也轮不到我,所以我每次都坐在正中间这一排的最后一个。
我觉得这个座位非常好,能看见许多东西。
我一抬眼就看见讲台上的他正慌忙地填着表格,刘海盖住了他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目光太过热烈,他突然抬眼,我便这样直愣愣地对上了他的目光。
我顿了一下,佯装淡定地将目光移开,低眼看着摊在桌子上的试卷,手上的血液似开水般沸腾。
试卷上是密密麻麻的英文,我转着笔,一个单词也没看进去。
……
后来便紧接着上了体育课,做完了活动老师说完解散后我便回了班,因为我喜欢独来独往,基本上没有特别好的朋友,那时自尊心强,不愿承认这件事,便每次偷偷地溜回教室,要么就做套试卷,要么就写写日记,要么就看看偷偷带到学校的言情小说,反正我的事情就这么多。
我先看了看堆在面前的书,正想把它放在一边时,这是一张便利签从里面掉了下来,我诧异地翻开便签的另一面,上面的字迹几乎让我尖叫出声。
我太熟悉了。
我太熟悉他的字了。
—要是想参加运动会就来找我报名,随时欢迎。
我的手反复的抚着便签看了一遍又一遍,摸着印在背面的突起,感受着每一个字的力度,我发誓我写数学题的时候都没有那么认真。
那时的我已经贪婪到认为我是不一样的。
在他眼里我是不一样的。
后来我把便签粘在了日记本里,小心的抚平,又小心地合上,生怕压倒了某一角,过了一会又拿出来看看,慌乱地打开再次瞧瞧皱了没有,破了没有。
不过遗憾的是,直到运动会的报名截止都没有找他报名。
虽然不是跟他面对面说话,但四舍五入也算是说了。
……
“小姑。”许青青的声音让我从回忆中跳出来。
“嗯?”我看一下她,带着疑惑。
“你怎么走神了?”
“没事儿,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是什么?跟我说说。”许青青笑着凑向我。
“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
这件事确实很好玩,起因是有一天我下午来到班里时刚把书包放下,就看见桌子上有一个月亮胸针,背面还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是熟悉的字迹。
—高考加油。
我坐了下来,仔细地看了半天,心里还是不可置信。
这此似乎证实了我好早好早的想法。
—我是不一样的。
就这一件事,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再加一个标点,就让我高兴了好几天。
……
我的同桌成绩水平与我差不多,但奇怪的是他只听数学课,其他的时间都在睡觉,还能与我差不多。
有一天的体育课,我像往常一样提前跑回来做试卷,刚进班就看见同桌在那收拾书。
我走过去问,“怎么突然想起来整理书了?我跟你做了快三年的同桌,第一次见你这么勤快。”
没错,我俩是社会主义革命同桌,做了三年,虽然不是很熟。
“太乱了,看不下去了。”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后又低下了头,一边忙着一边应着我的话。
我坐在座位上听到一声脆响,声音不大,但足以引起我的注意。
我低头看去,虽然他很快就拾起来揣在兜里,但我还是看见了。
是一个太阳胸针,还是卡通的,与我的那个月亮胸针似乎是一个系列的。
“这个胸针是你买的吗?”
我已经有了预感,但还是选择问出口,唇抿着,迫切想听到他的回答。
确切来说,是从他的口中听到我想要的回答。
他手中的动作不断,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不是,是别人送的”,他突然抬头看我,“好像是班长送的,班里面的每个人都有,说是给我们鼓劲儿,害,学霸的安慰……”
其实后面他说的什么我是一点都没听到,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那句“是班长送的”这句话。
原来这不是只给我的,是班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有。
我抬头看到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离高考还有十五天,好像这一切都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那我这几天的高兴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像一个笑话……
我突然趴在桌子上,头埋进臂弯里,眼泪就这样不争气得流了下来。
我其实没想哭的,但就是忍不住,越想越难受。
他听见我的哭声,似乎也傻了,不知自己的哪句话伤到了我。
“许月你哭什么?”
我没理他,反而哭得更凶。
这时候最致命的就是不知情的关心。
“不会吧?许月我刚才也没说什么呀……那好吧,我可能是说了什么,对不起对不起,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我抬头看他,泪水模糊了视线,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出口,最后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就对着他说,“为什么你天天睡觉还能与我考差不多的分数,凭什么……”
我似乎听到了他的笑声,但那时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
那件事过后我便明白他是一个热烈的人。
他从不吝啬自己的爱,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带着合理性。
少年,永远这么坦荡。
其实是说,他永远那么坦坦荡荡。
坦荡得让我无地自容。
……
我说完后看向许青青,她一直没说话,忽地伸手抱住了我,“你会遇见更好的。”
我愣住,捏了捏她的脸,语气依旧轻松,“没想到若干年后被一个高中生安慰。”
“我是说真的。”许青青格外认真。
“好——”我拉长了尾音,努力压下心头的那一阵酸涩,把抱枕放到一边对她说,“走,咱俩去打雪仗。”
“可是我妈妈……”
“偷偷的,在她回来之前收拾好就行了。”我眨了眨眼,给她出着歪主意。
“好。”
我们走出门,外面的太阳很温暖,我用手挡挡,阳光穿透我的指间照在我的脸上。
我忽然想起了那年夏天的艳阳,不似现在这般温和,是热烈而又肆意的,像少年的心。
那年拍毕业照,我站在不远处银杏树下,看着前面忙着拍照的他。
“许月喜欢祁妄,许月喜欢祁妄,许月喜欢祁妄……”
硬生生地重复,充满着对将要离别的不甘,但这是我对自己最后的纵容。
我看着远处正在拍照的少年,眉眼弯了弯,说完这句后,耳边的蝉鸣突然戛然而止,我环顾了四周,了然似地深呼出一口气,看着前方的少年。
蝉鸣的结束不一定说明夏天的结束,但一定意味着我和他的永别。
让这场自命盛大的暗恋,终结于那个灿烂盛大的夏天。
……
忽的一团雪砸在了我的身上,我回过神对上的便是许青青狐狸似的眼睛。
我从地上抓了一团雪,朝她扔过去,毫不示弱。
不一会儿院子里到处都是我们的身影,地上的一个个脚印,就像我那平庸的高中三年,杂乱无章但却有迹可循。
我直起腰来笑得合不拢嘴,身上头发上都沾了雪,有些狼狈,但许青青也好不到哪去,我们决定先行休战,胜负下次再分。
冬天总是给予我平静,然后再给我充足的时间去思考每一件事。
我曾经的日记中都是他的身影,却从未提及他的名字。
现在流行的一句话是“我爱你胜过万水千山,胜过一切”,而我的喜欢却没有胜过一切,反而是无法打破的平静和再也没机会弥补的遗憾。
毕业后,我很少听见他的消息,有人说他去大公司工作了,有人说他出国了,有人说他是去搞科研,不管如何,他的人生总是充满光和希望。
无论如何一切都结束了,现在的我要经营好现在的生活,现在的我还要幻想着未来的美好。
—心中偶尔渴望旷野,只是当年的风不再。
—我们终会得偿所愿,在现在,在未来,而不是在过去。
心中偶尔渴望原野,只是当年的风不再——牧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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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仲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