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未轮回的伪善骑士 第33章 蛊歌

循着空气中那股愈发浓郁甜腻、几乎凝成实质的能量残留，与那若有似无、却如同引路丝线般牵引着感知的诡异信息素，柳晚卿一行人穿行在愈发密集、布局也愈发扭曲不合常理的吊脚楼群阴影之中。那些黑洞洞的窗口仿佛活了过来，无声地注视着这群不请自来的外乡客，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他们抵达了白岩寨那隐藏在最深处的核心禁地——祭祀广场。

广场由无数块巨大、未经打磨、棱角狰狞的黑色山石粗暴地铺就，石面粗糙，泛着湿冷的幽光，与周围那些虽显古旧却仍带一丝人气的吊脚楼形成了绝望与生机的残酷对比。广场极其开阔，仿佛将山腹掏空了一块，而最引人瞩目的，便是广场正中央那座巍然矗立、高达近十米的圆形石质祭坛。

祭坛通体呈暗沉的黑褐色，边缘并非光滑的弧线，而是密密麻麻、深深镌刻着无数扭曲蠕动的虫蛇图案，那些刻痕深可见骨，仿佛不是雕琢而成，而是由无数岁月里流淌的鲜血与绝望浸染腐蚀出来，充满了不祥与蛮荒的气息。祭坛四周，九根需要数人方能合抱的粗壮图腾石柱如同沉默的巨人般耸立，每根石柱顶端都盘踞着一种形态狰狞可怖、现实中绝无可能存在的奇异毒虫石雕，或百目千足，或口器裂至脑后，虫眼处无一例外地镶嵌着鸽卵大小的纯黑色宝石。那些黑宝石在广场上空昏暗迷蒙的光线下，非但不反射光芒，反而如同微型黑洞般吞噬着周围的光线，并从中透出幽幽的、仿佛活物呼吸般的冰冷注视，令人脊背发寒。

然而，这一切的诡异与压迫感，在祭坛正中央那尊存在的映衬下，都显得黯然失色。

那是一尊被无数条成年人手臂粗细、黝黑沉重、表面铭刻着暗红色镇压符文的铁链，层层叠叠、死死缠绕束缚的“蛊神”石像。

石像的形态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它并非想象中张牙舞爪、形态可怖的怪物，反而呈现出一种……扭曲而痛苦的人形。它微微佝偻着背脊，仿佛承受着无法言说的重压，头颅深深低垂，面容大部分被垂落下来、如同无数细密活蛇般微微蠕动的石发所遮挡，只能窥见一个线条优美却紧绷到极致的光洁下颌。它的双臂被粗大的铁链反剪在身后，锁链深深嵌入石质的手臂，那姿态充满了绝望的挣扎与无声的哀嚎。石像的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纹，裂纹深处，隐隐有暗绿色的、如同活物血管般的能量脉络在缓缓搏动、流淌，散发出令人心悸神摇的恐怖威压，而那弥漫全寨、甜腻腥腐到极致的诡异气息，其源头，正是这尊被禁锢的石像。

当柳晚卿清冷的目光触及那尊蛊神石像低垂的头颅与那隐约可见的下颌轮廓时，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惊愕与难以置信的浪潮，瞬间冲垮了她惯常的冷静堤坝，席卷了全身。

这姿态……这轮廓……

一个本以为早已被深埋在《深海沉船》副本记忆深处、属于某个特定NPC的身影，不受控制地、带着血淋淋的细节，强行浮现在她的脑海——

安苏羽。

那个在冰冷绝望的深海科研船上，被不可名状的黑潮侵蚀异化，身体扭曲成非人怪物，眼眸却最终保持了一丝清明与理智，甚至以一种近乎自我毁灭的悲壮方式，为她进行了某种难以理解的“赐福”的……最终守关boss。

像，太像了！

尽管眼前是被冰冷铁链束缚于苗疆祭坛的石像，弥漫着蛊术特有的阴邪诡谲；而记忆中的他是深海中与黑潮融为一体的扭曲存在，散发着混沌疯狂的绝望气息。两者外在形态与力量属性截然不同，但那种核心的“神韵”，那种隐藏在非人形态之下、某种本质性的轮廓线条，尤其是那低眸时流露出的、混合着巨大痛苦、挣扎与一丝难以磨灭的……类似“人性”的复杂感觉，几乎如出一辙。

这怎么可能？！

安苏羽是深海副本的专属BOSS，是黑潮侵蚀下的悲剧产物，怎么会跨越副本的界限，出现在这个完全独立、背景迥异的苗疆蛊术副本中，成为被寨民供奉又禁锢的“蛊神”？是游戏设计师偷懒，重复使用了角色模型？还是……这看似毫无关联的副本背后，隐藏着某种她尚未触及的、更深层次、更令人不安的恐怖联系？

柳晚卿的眉头紧紧蹙起，如同锁上了万千疑云，脑海中瞬间掠过无数种推测与冰冷的问号，每一个都指向更深的迷雾。

“这石像……好可怕，”灵瞳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淡银色的眸子死死盯着蛊神石像，内部的数据流如同遭遇风暴般狂乱闪烁，“能量读数……爆表了！而且混乱到了极点，充满了暴戾、怨毒、憎恨……还有无数濒死挣扎的绝望情绪……这根本不是什么神，是无数怨念与世间至毒之物强行糅合在一起的怪物！”

“那些锁链，不仅仅是束缚，”苏清寒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指向缠绕石像的粗大铁链，锁链上那些暗红色的符文在她眼中仿佛流动着微弱的光，“它们在持续消耗石像的能量，这是一种极其古老强大的封印术式。这尊‘蛊神’……是被强行囚禁在这里的，它在挣扎，那些裂纹就是证明。”

磐石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巨大的塔盾被他握得咯吱作响，瓮声总结：“邪门，大邪门。”

就连一向能完美维持从容姿态的栀梦，此刻绝美的脸庞上也布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柳晚卿那一瞬间几乎失控的情绪波动，以及她凝视蛊神石像时眼中闪过的、绝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震惊与浓重困惑。心底的疑虑与担忧如同野草疯长，但她深知此刻不是追问的时机，只是悄然移动半步，更加靠近柳晚卿，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警惕着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危险。

就在他们五人全部踏入广场范围，心神被蛊神石像所慑的刹那——

【嗡——】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提示音都要沉重、冰冷、仿佛直接敲击在灵魂深处的系统轰鸣，在每个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主线任务已更新：生存挑战——‘蛊神祭前夜’】

【任务内容：在白岩寨祭祀广场核心区域，存活至明日黎明（游戏内时间剩余约6小时）。警告！！！‘蛊神祭’前夕，沉睡的万蛊即将彻底苏醒，寨民的‘热情’将转化为最极致的‘款待’。祭祀广场是仪式核心，亦是今夜炼狱的中心。】

【任务奖励：根据生存表现、贡献度及探索完成度结算积分及特殊道具。】

【失败惩罚：死亡。】

“撑过……今晚……”灵瞳的声音带着哭腔，脸色苍白如纸，“地甲级副本的极限生存任务……实际淘汰率，恐怕会远超系统预估……”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绝望的预言，系统提示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祭祀广场的环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剧变。

那原本如同背景噪音、只是扰人心神的细细簌簌虫鸣，音量陡然拔高了数十倍，变得尖锐、狂躁、充满了攻击性。仿佛有亿万万只嗜血的虫豸在同一时刻发出渴望血肉的嘶鸣，音波如同实质的钢针，疯狂地攒刺着所有人的耳膜与精神壁垒。空气中那甜腻腥腐的气味浓郁到了顶点，甚至开始凝结成淡淡的、色彩诡异的薄雾，吸入肺中带来阵阵灼烧般的刺痛与眩晕感。

更可怕的是，广场周围，那些原本只是在吊脚楼阴影间僵硬徘徊的寨民，如同瞬间被注入了疯狂的灵魂，动作不再有丝毫滞涩，变得如同猎豹般迅捷而……癫狂！他们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从吊脚楼的门扉后、甚至是从陡峭的山壁上，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向着广场中央的祭坛蜂拥而来。他们脸上那标准化如同面具的笑容，彻底扭曲成了充满极致恶意与贪婪**的狞笑，空洞的眼眶中燃烧起两簇令人胆寒的嗜血红光。他们手中拿着的，不再是日常的竹篓瓦罐，而是各式各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蛊皿、不断蠕动的毒虫袋，以及涂抹着幽绿色剧毒、闪烁着寒光的简陋刀斧与长矛。

与此同时，地面开始剧烈震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地底翻身。无数他们之前遭遇过的爆蚀蛊，以及更多形态千奇百怪、色彩斑斓刺眼的新种类毒虫——有肋生薄翼、口器如针的“噬骨飞蚁”，有身披重甲、百足齐动、喷吐紫色毒瘴的“毒瘴蜈蚣”，有体型细长、行动如电、尾部带着惨绿钩针的“蝎尾线虫”……如同从九幽地狱打开的闸门中涌出的毁灭洪流，从广场的每一道石缝中、从图腾柱的基座下、从狂热潮水般涌来的寨民身上，源源不断地疯狂涌出，汇聚成一片无边无际、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五色虫潮，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嗡鸣，向着位于祭坛下方、如同暴风雨中孤舟般的柳晚卿五人席卷包围而来。

“环形防御，最高警戒。”柳晚卿清冷的声音如同冰刃，瞬间斩破了弥漫开的绝望氛围。手腕翻转间，千机伞“铮”地一声展开，化作一面弧度完美、结构复杂的半弧形巨盾挡在最前，伞骨边缘弹射出幽冷的利刃，攻防一体。“磐石，力场全开，死守灵瞳，清寒，游走狙杀，优先清除具有远程攻击能力的寨民和高速突进型蛊虫，栀梦，范围净化与迟滞，为我们争取缓冲空间。”

她的指令简洁、精准、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奇异力量。

“交给我！”磐石发出一声如同猛兽般的咆哮，巨大的塔盾“轰隆”一声重重砸入黑色石地，土黄色的能量光晕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发开来，形成一个凝实了近半的半球形能量护罩，将五人勉强笼罩其中。虫潮撞在护罩上，虽然依旧疯狂啃噬冲击，护罩剧烈波动，光芒明灭不定，但终究没有被瞬间冲破，为众人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苏清寒眼神一厉，手中玄色长枪如同拥有了生命，枪影漫天。

【破军·点芒】

她身随枪动，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枪尖精准无比地点出，每一次闪烁，都必然有一只试图喷吐毒瘴的蜈蚣或是高高跃起、挥舞着刀臂的螳螂蛊被瞬间洞穿核心，爆裂开来。

栀梦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所有杂念强行压下，【月华咏叹】长弓在她手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圣洁清辉，仿佛真的引动了九天月华。

【月华·潮汐】

她不再追求单体的极致杀伤，而是将体内磅礴的月光能量如同真正的潮汐般汹涌释放。柔和而浩大、带着净化之力的月华光芒如同银色的海浪，以她为中心向四周奔腾席卷。光芒所过之处，冲在最前面的爆蚀蛊群发出凄厉至极的哀嚎，甲壳迅速变黑碳化，动作变得如同陷入泥沼；那些色彩斑斓的毒虫更是如同遇到克星，纷纷畏缩后退，甚至相互践踏，虫潮的推进势头为之一滞。

灵瞳蜷缩在磐石那如同山岳般的巨盾之后，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双手在虚拟键盘上几乎舞出了幻影，淡银色的眸子完全被瀑布般的数据流占据：“虫潮构成实时分析……爆蚀蛊占比下降至28%，新型蛊虫‘噬骨飞蚁’数量激增，占比32%，具备飞行能力，口器能穿透低级能量防护，‘毒瘴蜈蚣’占比18%，喷吐毒雾具有精神麻痹效果！寨民能量反应……他们被石像散发的精神波纹深度控制，弱点在其后颈处有能量节点。正在尝试干扰……”

血腥而残酷的生存之战，在踏入祭祀广场的瞬间，便已毫无预热地进入了白热化的地狱模式。

柳晚卿屹立于防御圈的核心，千机伞在她手中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时而为坚不可摧的壁垒，格挡开腐蚀粘液、毒刺飞射与寨民疯狂的劈砍；时而化为最凌厉的杀戮兵器，伞锋划出致命的弧线，将扑近的毒虫与偶尔突破防线、双目赤红的寨民无情斩灭。她的动作高效、冷静、没有丝毫多余，仿佛一台最精密的杀戮机器。

然而，她的目光却总会不由自主地、越过眼前这疯狂而混乱的死亡漩涡，落向祭坛之上，那尊始终低垂着头颅、被无数沉重铁链死死束缚的蛊神石像。

安苏羽……

你，到底是谁？

这看似毫不相关的副本之间，究竟缠绕着怎样令人心悸的因果线？

而眼前这注定漫长、血腥、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的恐怖之夜，她们……真的能挣扎到黎明降临的那一刻吗？

祭坛之上，蛊神石像依旧低眸，无声无息，仿佛亘古如此。那被石发遮掩的面容下，是漠然，是痛苦，还是……一丝冰冷的嘲弄？

长夜漫漫，杀戮正酣。生存的希望，在无边虫潮与疯狂寨民的撕扯下，显得如此渺茫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