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自山下蜿蜒而上,红中带着橙的火光温着士卒们的脸,将清爽的秋烤得干燥。
寇飖站在山顶,静静得看着,火把的余晖的扫过她的脸颊,只留下一瞬间的熨烫。
她冷眼看着那些自以为是的官兵和为首的那个“白斗篷”。
身旁的老七看着这些官兵,心中有些发怵,“老……老大……她们不会是要放火烧山吧?”
小恩人果然神机妙算,那她说的那个可以挽救她们山寨的亲王……
那群酒囊饭袋能成什么气候,反正他们不敢真烧,煞气堵住生门,两败俱伤的事情,官府那么精于算计,才不会那么做。
手持火把的官兵排列整齐,有序前进,在山道上宛若长龙。
这么多人来放火,那他们看守粮仓的人……
不管!要么饿死,要么赌一把。
原则上寇飖不抢官府,但在生死抉择间,她就是原则。
看着那些随风摇晃的火把,“传话,把二当家喊来,让他拖住这群人。带他们兜兜圈子。其余青壮年,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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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翎翊抬头,看着三个歪歪斜斜,松松垮垮的寨门,“这就是你们龙虎山寨的大门啊。”
好歹是翎城唯一的匪帮,怎么大门还漏风啊。
心中暗自生疑,过得比她这个落魄的亲王还差,太不应该了。
“亲王,三奇六仪,猜猜哪个是真寨门啊?”
青于蓝,沉默,思索再三,“要不问问人家,这里可是她家。”
“哎呦喂——这里是她家更不能问她了,她把你往死门带你也跟着?”魏翎翊故意扯着嗓子喊,就是为了让寇小幺听见她们二人的谈话。
寇小幺听到这话把嘴抿起来,默默走到三个寨门一旁,放下小孩和猴子,在藤蔓横生的墙上,挑出一个最不起眼的出来,稍微往下一拽,另一边的墙上开启了第四道门。
魏翎翊走向门边,看着严丝合缝的石门,又看向歪斜的大门,眉头紧皱。
这样严丝合缝、毫无破绽的石门,土匪真能自己造出来吗?
“小孩儿真乖,亲王你先自己走吧,我背那小孩儿和猴子。”
青于蓝缓缓从魏翎翊背上滑下来,还未站定就抢过她手里的猴子,又手足无措地眨眨眼,“这个轻点,我抱着吧。”
“好,那你抱着。”
两人在寇小幺的带领下来到龙虎山寨的会客大厅。
山外一片寂寥,山内确实别有洞天。
会客大厅,整体呈圆弧状,拱形屋顶,边缘处都修有水渠用于排水。
再往里走,顺着人工开凿的阶梯,一阵阴风刮来。
魏翎翊回头,看见一处有盆口那么大,映射着月光的洞口。她将眼睛凑上去,惊呼一声,“哇——”
洞口可以清晰地看见整个一城山的布局,以及翎城的中心。
看见那些蔓延半座山的火把,魏翎翊心中了然,这一定是舅父的计划。
一定是舅父带人来找她了,以舅父的智慧一定能找到这个山中的营寨,她只要在这里等着就好。
看过此处,她又继续往深处走,寇小幺在前面带着路。
月光透过一个个石窗,巧妙地照亮每一层石阶,即便是在洞中,也恍若天明。
“诶,小孩儿。我看你们这个山洞设计的很巧妙啊,可是有什么高人指点?”
寇小幺背对着他们,“不知道,我来的时候这个山就长这个样子。”
青于蓝抱着小猴,走在魏翎翊身后,看向洞口的形状,以及月光在石墙上的投影。
此山绝非天然形成,这些洞口看似随意,实则都是根据月相的阴晴圆缺来开凿,除新月外,都可以确保月光进入洞中。
青于蓝用食指点了点魏翎翊的肩膀,在魏翎翊回头时冲她摇摇头。
又指指魏翎翊与自己的脚,又指了指寇小幺的脚。
魏翎翊扭头,发现寇小幺走的每一步,从始至终都踩在月光无法照及的暗处。
魏翎翊收起笑容,和青于蓝一道,逐步后撤。
“二位怎么不走了?”
魏翎翊回头,寇小幺正站在明暗交界处,冲着她们二人笑着,“快跟上来啊。”
洞内狭窄,魏翎翊和青于蓝退到暗处,徒留月光寂寞地照在石墙上。
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束中闪闪发光。
这洞内有些狭窄,我们两个人都背着人,有些慢。”
“不急,我在此处等你们,你们快走到光下,那里亮堂,走的也快。”
正如青于蓝所料,那几道被月光照到石阶肯定有问题。
“等等我,书上讲过,这个叫阴阳道,你拖着她。”他悄悄附在魏翎翊耳边说道,随后便开始用手在石壁上摸索着。
像这种机关就是为了诱敌深入,寇小幺站的地方一定有一个机关,而山寨为了通行方便肯定不会只有一个机关。
他抚摸着凹凸不平的石壁,指尖掠过一处光滑的部分。
大部分都糙的像树皮,唯有此处光滑如玉……
“是这个。”伴随着青于蓝的肯定,他用力摁下那处机关。
“轰隆——”
刹那间,魏翎翊的下一层台阶急速抽回石墙中,而台阶下方露出一处看不清的洞口。
冷风吹来,洞中还飘出一丝腐臭。
魏翎翊笑道:“小孩儿,你不厚道啊。”
对面并没有什么反应。
“没人了。“??
“估计是走了。”
“你还会什么?”
“各个领域均有涉猎,”黑暗中传来青于蓝笑声,其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尴尬。
闻言,魏翎翊嘴角上扬,正想开口夸耀,“不愧是我的军谘……”
“但都不精通。”
“哈、哈,你认为这样很幽默吗?”魏翎翊眯眼假笑,随后变脸,将笑容收敛,“跟我走。”
“殿下精通此道?”
“不会,但是舅父马上就带人来了,就算我们自己出不去,他也会来救我们的。”
青于蓝应声,按下机关,原先抽回的石阶又再次暴露在月光下。
魏翎翊探出左脚试探着,发现结实无异样后,才放心落下右脚。
“既然你知道这种阴阳道,怎么上山的时候还要走大路?”
“殿下早就知道此山布局诡异,为何还要跟着那小孩儿进来,是为了试探青某吗?”青于蓝反问道。
“你是我的军谘祭酒,为我出谋划策难道不是你的职责所在?”
青于蓝笑笑,“殿下说的是。”
黑暗中,伴随着清晰可辨的脚步声,魏翎翊几人逐渐走向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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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辽手持火把,火芯中过剩的桐油一滴一滴地烫着山上的草木,留下点点滴滴的油斑……
半个时辰后,又出现在相同的地方,又过了那么个时辰,还是原来的地方,还是原来的那一拨人。
魏辽抬手挥停,将火把递给手下,一个人走向前方蹲下查看。
一阵大风袭来,视野像是蒙上了一张厚厚的黑布,云层渐渐将月亮吞没。
火红的枫叶似一张张红符,生了眼睛一般,贴在人身上,将人禁锢;贴在火把上,将火把熄灭……
四下一片寂静。
枫林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低吼,云层一将月亮吐出来,枫林远处掠过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稍纵即逝。
一个眼尖的士卒率先甩掉火把,大喊一声,“鬼啊!”
其余众人不明真相也跟着慌乱,一个个像热锅上的蚂蚁蹿跳着,左脚踩右脚,额头碰额头,乱成一团。
魏辽回头,迅速接住他扔掉的火把,将火把熄灭,厉声喝道:“蠢货!闭嘴!”
“大家把火都灭了,火燃烧有大量的气,改变了局部的风向,大风一吹枫叶就顺势飘过来了。”
众人闻面面相觑,面有愧色,迅速将火把熄灭,并检查地上是否有火种的残留,以防大火烧山。
魏辽回到队伍中,想起刚才在草木上看到混杂着炭黑的油脂,大声喊道:“大家先原地休整,我去去就回。”
“殿下,您要去哪里?”
“惊门。”
方才林中的低吼,必然是山匪设在惊门的机关,无风时一片寂静,风起时怪音四起。
魏辽拍拍衣裙上的杂草,微笑着,只要确定惊门所在,生门还不好找吗?
一缕月光穿透树梢,光影似剑影一般,映照着魏辽的脸,那张和魏翎翊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