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意看着倒下的霍钴,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冷冽的寒风刮在他的脸上,受伤的手臂还在汩汩流着鲜血,可他全然感受不到了。身上所有的痛处,都不及身体里这颗跳动的心脏更痛。
短短一天之间,他接连失去了两位同伴。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因为他身体里这些能够抵御丧尸病毒的成分。这一刻,他才切切实实感受到程岑不允许他随意说出真相的重量。
人类都是贪婪的,面对无法对抗的丧尸病毒时他们会团结一致研究疫苗。可疫苗真正出现时,他们就不再满足于世界恢复如初了,他们要夺取疫苗,成为世界的主宰。
他的出现,打破了世界原本稳定的局面,成了各方势力争抢的对象。
姜意脚步虚浮地想要走向霍钴,看一看他的伤势,听一听他的遗言。可他被李驰抓着,连见同伴的最后一面都成为了奢望。
“李驰,是你做的,是你杀了墨鸿轩,是你杀了霍钴!”姜意瞪着猩红的眼,努力回头看着李驰,几乎是从喉咙里发出低吼,把知道的骂人的词汇全部都说了出来:“该死的人是你,你这个臭虫,下水道里恶心的老鼠!”
李驰被激怒,一脚踹上他的膝窝,强大的冲击力让姜意被迫向前倒,但他手腕仍被李驰狠狠攥着。李驰用枪瞄准了他的肩膀,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肩膀被子弹贯穿,生理上的疼痛让姜意脑袋嗡嗡作响,喉咙处传来腥甜的味道,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由于失血过多,他的脑子晕乎乎的,眼皮也越来越沉。
他努力撑着眼皮,告诉自己不能在这里睡去。
“李驰......你这种人会下地狱的。”
见他还不肯乖乖就范,李驰狠狠蹙了一下眉,举起手用枪柄重重敲上了姜意的后脑。姜意再也称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眼看着姜意就被带走,程岑想要冲过去救他,可几十个枪口对准他们,稍微有一点轻举妄动就会被打成筛子。更何况,霍钴为他挡了枪,此时正倒在时安怀中,吊着最后一口气。
万般无奈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李驰带走了姜意。
等那些车全部都开走后,程岑跪到了霍钴面前,从不轻易流泪的他泪水浸湿了眼眶,不受控制地落下,融进了血水中。
“霍钴、我带你回东池基地,那里距离这里不远的,他们基地医疗技术很好,一定能治好你的!”程岑抓着霍钴的右手语无伦次,这是几年来他第一次感受到深深地绝望和无力。
他总以为自己的实力已经足够强大,能够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却什么都没能护住。十五岁时没能护住母亲,二十岁时没能护住那些消失的人、反而被革了职,二十一岁又没能护住自己的战友以及爱人。
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复杂的情绪交织在心头,心脏如同被撕裂一般疼痛。
霍钴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用尽最后的力气握紧了程岑的手:“队长......不要伤心,咳咳、我是自愿为你挡枪的,不要内疚......我有一件事拜托你......”
“你说,只要是我能办到,我都会尽全力。”
“我放不下我的奶奶,我只有她一个亲人了。她年龄大了,不要告诉她我的死讯。”说完,霍钴重重咳了几声,口中喷出鲜血。他伤到了肺部,每呼吸一下都十分困难,鼻腔中会发出老风箱一样的声响。
程岑紧紧攥住霍钴的手,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强撑镇定:“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奶奶,让她安度晚年的。”
霍钴勉强点了一下头:“队长,快去救姜医生吧......那可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程岑愕然,愣愣地看着他。仿佛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霍钴扯着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那个笑容只停留了几秒钟,就渐渐淡去,手上的力也松了,从程岑的手中滑落。
“霍钴、霍钴!”程岑大声呼喊着霍钴的名字,喊到嗓子中传来腥甜味道也不曾停。他趴在霍钴渐渐失温的怀中,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下。
自从参军以后,见过的惨烈画面数不胜数,但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失态过。
霍钴与他的情谊不同他人,他们认识六年,刚进军队就是一个班的,甚至每次的训练任务都是同一组。这些年来,程岑身边的知心好友不多,霍钴是和他关系最好的一个。
从今往后,他身边再也不会出现那个名叫霍钴的身影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完全黑了。霍钴的身体已经冷了,不再有血液从体内流出。程岑哑了嗓子,眼睛也肿的像核桃。
远处传来丧尸的叫声,大抵是被血腥味以及哭声吸引而来。时安焦急地说:“队长,我们该走了。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再商量之后的对策吧,要不回东池去搬救兵?”
程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抱起霍钴的尸体放在路边的一颗树下,并把配枪放进了霍钴的怀中。他找来一块木板和几颗石头,为好友做了一个简易的墓。北方的冬季没有花,他只好拔下一些枯草放在了墓碑前,虔诚地送别。
做完这些以后,他向时安要来了能开所有车辆的□□。
时安不解:“队长,你要这个干什么?”
程岑扯着沙哑地嗓音说:“时安,我要一个人去救姜意。”
“什么?”
“时安,你听我说。这里距离京海最快有十天左右的路程,你开装甲车去京海,找到军事大楼司令杜瑞,告诉他姜意被人劫持,让他多派点人来救。我会拿走一部分物资,剩下的足够你到达京海。我会去跟踪那些人,时刻给你报方位,随时保持联系。”
“队长!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我们两个一起去救姜医生,你用手机联系司令就好了。我知道你的手机可以拨通军事大楼!”
程岑闻言狠狠在时安脸上揍了一拳,打的对方后退了几步,嘴角都渗出了血迹:“蠢货,你想死吗!你去了只会拖累我,我们几个中最差劲的就是你,你怎么帮我?”
时安听着这些话,心中很不是滋味。他咬了咬牙,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低声说了句:“知道了。”
——
姜意做了很多梦,这些梦十分不连贯,他在其中扮演着各种身份。直到他梦见了姜持。
他看到姜持愤怒地冲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姜意,我告诉过你不要参与抗丧尸病毒疫苗的研究,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都是因为你!是你的不听话才害死了在意的人!”
姜意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的嘴巴被什么东西封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他拼命地摇头,泪水夺眶而出,他唯独不想让自己的父亲这样说。
“不要!”
他猛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屋顶,坐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病房,看起来能住下三个病人,却只有他身下有一张病床。
后脑勺传来钝痛,姜意下意识去揉,先前的回忆涌入心头,霍钴死了......他被李驰带走了!
想到这,他立刻警惕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脚,没有被捆起来,房间内也没有奇怪的设施,一切都像是个普通的病房。他走到窗户旁,打开窗户,却发现外面被装上了栏杆,根本不足以让成年人通过。
紧接着跑去房门,用力按压门把手,房门纹丝不动,被人从外面锁起来了。他又找遍了整个房间,都没能找到出去的方法。
在他焦头烂额之际,突然,他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对讲机,正是林落山给他的能够联系对方的对讲机!怎么会在这里?
姜意快速跑过去拿起对讲机,尝试联络林落山。不管对讲机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他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求助林落山。
对讲机响了很久都没有被接通,他焦急地等待着,乞求林落山能够快些接通电话。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模糊的“嘟嘟”声。姜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一边焦急地等待着电话被接听,一边紧张地注意着门口的动静,乞求那“嘟嘟”声只是路过。
但上天好像偏要跟他对着干,对讲机迟迟没有被接听,门外的“嘟嘟”声却越来越近,还伴随着沉稳的脚步声。
姜意的心跳越来越快,额头冒出了冷汗,手指无意识地蜷在一起。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直到在他门前停下。隔着一道房门,“嘟嘟”声十分清晰,每一下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姜意的心脏上。他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希望门外的人就此离开。
可是没有,门外响起了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接着是转动钥匙的声音、按压门把手的声音以及门被打开的声音。
一切动作在姜意眼中都是那么缓慢,他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耳中除了开门声已经没有了任何声音,就连挂断对讲机都忘记了。
房门被打开,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门外,骨节分明的手中拿着一个对讲机。那个对讲机正“嘟嘟”响着。
郁熵一步步走进姜意,在与姜意不足一米的地方停下。他拿起对讲机,按下接听键,把对讲机放到耳边:“喂?”
同一时间,姜意手中的对讲机被接通,低沉的嗓音从对讲机中传来:“喂?”
他顿时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