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末尾 第6章 再见面，海棠深刻的“命运”

一段沉重的呼吸，段书殷浑身湿透着从仓里爬出又摔到地上。长时间的休眠，他的腿站立不稳，脑中的过去大都消失不见，除了那段有关海棠的记忆。

休眠液顺着头发从苍白嘴角向下滑，他的眼前一片黑暗，大概是又没电了，“备用电源也不开。”段书殷兀自喃喃。撑着扶手从仓内摔到地上，背靠金属仓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一阵气体释放，气舱门打开时伴随着金属与塑料摩擦声，有人进来，说的都是外语，“听不懂。”段书殷重复几遍后被这群人架起拖走，但他眼前仍是一片黑暗，段书殷突然意识到不是休眠仓没电，是他看不见。他瞎了。

他被人搬到一个平面，在金属片碰撞与塑料脚步的混合声中，他想起来他是谁。镊子从他开放的大脑皮层取下一块组织，而他只能感受到有东西从他额叶上划过，麻醉气体进入他的鼻腔。

你是实验品0136，半机械体，是根据基地里一个研究员基因克隆出的克隆体，你所知道的就是这些。在进入b舱前，你和其他的克隆体并没有不同。克隆体不是人类，每天都有新的来或者离开b舱。

直到父亲出现，那是第一个深刻。在那天的用餐间隔，他带走一部分克隆人，其中就有你。在父亲身边，你的生活好了许多，虽然父亲对你并不宽容，但是至少不再有人随意欺负践踏你。保护，这是你从父亲那学到第一个词。

父亲带着你们一点点探索舱外的事物，你学的第二个词是交换。一切都可以通过交换得来。这是父亲的原话，你一直记到现在，也靠它活着。

和父亲相处的几年是你最自然的一段时期。你没见过自然，但『自然』是你从他嘴里听过描述地最舒服的一个词，“我也没见过，自然界物种在末世纪开始的几十年前就渐渐消失了。”父亲遗憾地表示。

你最喜欢的动物是蝴蝶，虽然你从没见过蝴蝶。因为你只是爱上父亲聊起蝴蝶时眼球上反射的光。

除了最开始的克隆实验，你第一次见他是在父亲葬礼，照片上的人变成罐子里的灰，叶笛理所当然接替父亲的工作。没有人会教你，也不再有人等你，你只能一个人摸索世界。你再见他是在实验室，叶笛穿着防护服亲手拿出你的一部分骨骼并用机械代替他们。

没人能真正了解基地创始人的想法，即使你是他的克隆人。现在你的身份应该是仿生人了。作为他一手创造的新人类，你见过他对基因改造的偏执，一种近乎癫狂的爱。他是个疯子，你比任何人都深刻了解这点。

第二个深刻是末世纪到来那天，世界秩序规则崩塌，混乱，基地内外动荡不安，有人为了窃取资源在内部作乱。那一天，你还在休眠中，被人强行启动后你看着叶笛在你面前输送意识，室内的柯格尔机灯一灭，几个身穿灰色纱袍的人立刻闯入打烂他的脑袋，其中的领头人仔细打量过你的休眠仓，朝着玻璃内开了几枪没打碎玻璃，男人黯然地望着你目光中又带着些狠厉，你不敢眨眼，等到他在另外几个人催促下离开后才喘气。

一切平静下来，你能察觉到他的意识大概潜伏在大脑的某个角落，悄无声息像一个死人，可他是叶笛，只可能蓄势待发。

他一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即使走出仓门，你也不能让他死而复生，他现在监视着你。舱外暴乱声短暂静止，你从仓门爬出在地上捡了把激光剑防身。

走到气舱门口那一刻，你向身后看去，算是对曾经朝夕相处的实验室做最后告别。

备用电源启动后微弱的光散落在室内，设备上方的庞大金属板上缓慢显现出一只荧光巨蝶。后来你知道那是锤角亚目灭绝前的最后一个蝴蝶种。当时你只觉得震撼，你不了解蝴蝶。

时间不等人，你来到基地外的世界，这里已是一片炼狱。让人喘不上气的灰色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气味，在堆积的废墟上方燃起大火，哪里突然传来几声哀嚎尖叫，在这里待太久你的胃像是被人揉搓狠捏。你跟着那群人，你注意到他们每个人的颧骨上都印着一朵你未见过的花，这群人不是为了叶笛而来，他们几乎屠光了整个基地，仿生人和人类都没放过。

你不喜欢和人类待在一起，但是幸运地，跟着他们你发现其他休眠仓的几个仿生人。混乱持续了几个月，灾难过后，一切从头开始，看似生机勃勃，除了偶然，你午夜梦回实验室，站在金属壁前的你是如此渺小，只能接受眼前蓝色巨蝶的接近。

你用叶笛的名字在大学找了份助教的工作，没人认识你。为了躲避暴乱，大学搬迁到旧址。你和你的同伴间不会有太多联系，所以你还是一个人，在遇到跟踪狂前。

跟踪狂确实和其他人很不一样，但现在你也确实忘记了有关他的记忆，只记得有这个人。

暴乱在扩大，日渐频繁的警报声在你的耳边尖叫，你不想现在的安稳被破坏，但0136的过去并未被完全掩盖，ITC还在找你们。你惴惴不安要将过去的一切都结束在那里。于是你来到基地。

面对废墟已是恍如隔世，熟悉的陌生的都掩盖在这片断壁残垣下，过去的十几年你一直困在这里，你第一次主动来到这里，你感到有些不对劲。也许今天会折在这里，你想。然后你掀起一根钢筋。

后面的记忆是一片黑暗，你将自己的身体交给别人。几个声音在脑海里交叉出现。

……

“叶笛……”你倒在打斗的废墟里，隐约看见一个接近你身侧的人，你应该感到害怕或是杀了他，你突然想到恶徒脸上的花，晚夜玉衡。昏迷前脑中和叶笛有关的记忆逐渐清晰，你想起叶笛死前他的胳膊上好像也有这朵花的印迹，在一模一样的花旁多了几个树杈。

他好像叫它海棠？

你被人抱起来，短暂的冰凉后暖洋洋的阳光照在你身上和抱你的人一样温暖。你是谁？

是0136，是万物，也是刍狗。你是那个疯子叶笛。现在，你与当初孤身一人走出基地时完全不一样。你大概猜到他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