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自知理亏,垂眸盯着水面映出的模糊影子,他的头发长了许多,漂浮在水面上,浅浅纠缠着对方的长发。
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没法辩解,总不能说自己没想要伤害他吧。就算说了,江述鱼也很大可能不会信。
原本以夏至对江述鱼的了解,他赌他会妥协,连后续谈判的条件都在心里过来好几遍,可惜如今算盘落空。
水底的手指无意识地勾住两人交缠的发丝,夏至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山间的池水寒凉刺骨,直冷到心底,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再也找不到理由,待在江述鱼身边了。
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夏至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到艰涩:“道君是受了什么暗伤吗,为什么会……”话音一顿,他不想描述对方濒死的场景。
“如果需要帮忙,我可以……”
“不用。”江述鱼的声音冷冽如寒露,直接打断夏至的话,随手把散落在身前的长发拢回身后。
湿漉漉的长发贴在月光一般白皙的颈部和肩头,水珠顺着发梢滴落,荡开一圈细小的水圈波纹。
夏至指尖僵硬,徒劳地维持一个弯曲的弧度,不敢用力或收紧,任由发丝像游鱼一样从指缝间溜走。
【等等!】
天道急迫的声音徒然在两人脑海中炸响:【糊涂啊!答应他,江述鱼你快答应啊,这么好的机会送上门!】
夏至心头一跳,悄悄抬眼,飞快地瞄了眼江述鱼。
月光似乎天生偏爱身前这人,轻柔拂过他冷淡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光暗交界分明,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所以,江述鱼对他,也有所求?
见江述鱼迟迟没有反应,天道忍不住继续劝道:【还犹豫什么?他前世欠你的,还拿了你的神格碎片,现在让他帮帮你怎么了?】
夏至瞳孔骤缩,猛地屏住呼吸,硬生生压制住自己想要抬头的冲动。
什么意思?!前世?难道说他就是他!
【他已经是新的生命,转世为他人,和我早无瓜葛】江述鱼的声音平静无波,【我不可能因为一己之私,牺牲他,徒增因果。】
【……】
【算了,真是拗不过你,那至少让夏至尽快筑基,他筑基成功,对你也有好处,这总可以吧?】
夏至静静听着脑海中两道旁若无人的对话,声音并不是响在耳边,而是直接从神识深处传来。
他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修士之间的神识传音,至于他们知不知道自己也能听见?
想来是不知道了。
夏至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飞快掩去眼底的惊涛骇浪,继续保持缄默,想从对话中听到更多信息。
“筑基吧。”江述鱼终于开口,垂眼看向夏至乌黑柔顺的发顶,声音似有缓和。
夏至等了几秒,再没听到其他声音,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响在耳边,直接对他说的话。
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对方察觉到自己能偷听。
夏至缓慢抬头,睫毛上沾染着细小水珠,楚楚可怜的模样:“道君大人是要迫使我离开道宗吗?按照规矩,外门弟子一旦突破筑基,就必须离开宗门。”
他吸了吸鼻腔:“如果…如果你不想再见到我,我……我可以主动离开。”
“别装了。”江述鱼骤然打断,语气里透着股莫名其妙的疑惑,夏至已经在他面前暴露了真面目,难道以为现在装可怜的示弱,就能博取他的同情?
“好吧。”夏至收起脸上的委屈,尽量恢复正常语调,只眼底残留着一丝失落让对方看见:“你如果希望我离开,其实不用如此拐弯抹角。”
话音刚落,他的下颚忽然被微凉的指尖抬起,夏至有几分愕然,视线顺着他细白的腕骨,直直对上江述鱼的眼睛。
他听到他说:“我不赶你走,还要让你进内门,当我的师弟,往后给我当牛做马。”
被月光偏爱的人,反而有一双极深的夜色一般的瞳孔,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如同月的神祇,鲜活而耀眼。
夏至无意识地放轻呼吸,怕不小心把人吹散,这是长大后的、活着站在他面前的……加斯帕德……
半天没听到回应,江述鱼挑了挑眉毛,忽视对方像是第一次见他似的:“怎么?你不愿意?”
骤然回神,夏至轻轻摇头,从刚才两道的对话中,他其实察觉到,另一道声音绝对还隐藏了其他更重要的信息,绝对不是只需要他突破筑基那么简单。
但……他筑基,对江述鱼总归是有好处的,这也够了。
夏至银灰色的眼睛突然亮起,仿佛盛满了细碎的月光,此刻熠熠生辉:“师兄!能成为师兄的师弟,我当然愿意啦!”
没看到预想中的表情,江述鱼心中略感无趣,松开捏着对方下颚的手,他扬了扬浸在池底的鱼尾,带起一连串水花,故意报复一般把夏至浇了个透心凉。
“现在,帮师兄把鱼尾变回去。”
代师收徒,让夏至成为自己的师弟,是江述鱼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既然碎片在夏至身上,与其让他在外门游荡,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底下,随时能接触到的地方。
至于为什么不干脆收为弟子?弟子还要他费心教导,哪里有师弟好用。
天道见江述鱼终于听劝了一次,满意地关闭传音通道,修士修为突破时,正是和天地法则连接最紧密的节点,所以只要夏至开始筑基,他就能……嘿嘿!
等下!祂刚刚是关了几个传音通道,两个?还是一个?
天道忽然心虚地扫了眼下界水池中靠得极近的两人,刚刚祂和江述鱼的对话,应该没说什么夏至不能听的东西吧?
而且这也不能怪祂啊,谁让他们俩一直贴得那么近,两条传音通道都并作一道了!
想通后,天道自顾自点头,嗯,没错,完全怪不到自己头上。祂周边的紫色雷电闪了闪,收回跃跃欲试的触角。
夜色渐明,晨光乍破,峰峦叠嶂的群山之间,一座洞府孤零零地屹立在山巅。
这里是道宗特意为江述鱼准备的居所,不仅位于宗门内最大的灵脉之上,占地面积也极为广阔,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只是江述鱼向来不喜仆役侍从打扰,洞府内常年只有他一人,偌大的空间显得冷冷清清,没有半点人气,夏至倒成了他带回府的第一个人。
“你直接在我这里闭关。”江述鱼松开牵着夏至的手,将他推进自己修炼用的厢房,“这里灵气充裕,以你的天赋,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能突破。”
随后,“砰”的一声,房门被江述鱼从外面关上,雕花附纱的木门,完全隔绝内外视线。
夏至站在原地,望着紧闭的房门,感到哭笑不得,这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点?
一步之隔的门外,江述鱼面对门板,略微缩了缩指尖,指腹上似乎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温度,带着跳动的脉搏,和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人果然会对舒适上瘾,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缺口一旦打开就难以关上。
之前在夏至身边,江述鱼一直处在伪装状态,哪怕偶尔肌肤相贴,也感觉像隔了一层薄膜。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要皮肤接触,就有丝丝缕缕暖意顺着接触的地方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灵魂升起的渴望让他恨不得把对方吞吃入腹。
江述鱼闭了闭眼睛,压□□内翻涌的**,再不把人隔开,他怕不是也会步了夏至后尘,把对方捆在身边。
灵魂完满实在不是常人能轻易抗拒的诱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加斯帕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