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于归 第42章 舍弃

出了客盈门，苏昭让车夫先回去，自己则沿着熙熙攘攘的街道漫步前行，路过一个代写书信的地方，思考了一瞬，抬步走了过去。

“公子有何赐教？”那白衣书生见苏昭锦衣玉冠，一时之间不知他要做什么。

苏昭拿了他放在桌上的笔，放在食指和中指中间，沿着几根手指打圈，“想让先生帮在下写一封信。”

白衣书生一边磨墨，一边警惕道：“不知公子要写何内容？”

苏昭停了笔，身子往前凑了凑，轻声道：“一封退婚书！礼部尚书之子苏昭代其胞妹写给中书侍郎何漾的退婚书！”

手一抖，黑色的墨汁洒了白色的衣袍，白衣书生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边“苏，苏府，写，写给何府，何府的，的退婚书？”

苏暖与何漾的婚事，因为芝兰郡主插了一脚，已经是人尽皆知，且不论谁对错，就凭这是太后赐婚，也不是一个平头百姓敢插手的。

苏昭支了支胳膊在书案上，懒懒撑着头，笑道：“怎么？你家主子连这点事也不能替你摆平？”

书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打量了苏昭片刻，抚了抚袖子，坐直身子，笑道：“阁中经费不足，晚生只此一只笔，苏状元想写休书，还请将笔还给在下！”

苏昭笑着将笔递了过去，拍拍衣服起身，“既然如此，还烦请将此信送至何府。至于费用．．．”

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找你主子报销！”

言罢，扬长而去。

子夜之所以是仅次于永玉的商号，不是因为它不如永玉，而是它的经营范围远远超出了一般的商号。子夜旗下的幻夜阁专门从事灰色交易，不仅是江湖上最大的情报机构，以叛卖消息为主，不同的消息不同的价格，还与朝廷合作，制造各种兵械机甲，同时，也负责暗杀，幻夜阁有自己培养的一批杀手，江湖前十的高手，就占了四人。

以往苏昭为了避免麻烦，对子夜是能躲则躲，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与其合作，但是如今看来是躲不了了。既然躲不了，他倒要看看子夜能做到什么地步，值不值得他将苏暖托付。

从热闹的街道拐入一条僻静的小巷，又转了几次弯，偏僻的角落里有一家卖酒的小店，苏昭盯着酒店门口的旗帜瞧了半天，确定自己什么也没看出来，才走了进去。

酒家很小，只稀稀落落地摆了三张桌子，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在柜台上撑着头打瞌睡，最角落的桌子上趴着一个衣衫褴褛，胡子拉碴，满头银发的老人，老人抱着酒葫芦睡得正香，时不时砸吧砸吧嘴，念叨句“好酒”。

苏昭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嫌弃地捏住鼻子，“老酒鬼，你怎么又把自己给弄成这副鬼样子？”

老酒鬼还砸吧着嘴，正做着好梦，只是将手中的酒葫芦扔了出去，正好落在苏昭怀里。苏昭跳了起来，在酒葫芦落地前仅用两根手指夹住了上面的绳子，远远捏着走到柜台前，将那少年唤醒，装了满满一葫芦花雕。

刚付了银子，柜台上就酒葫芦就被一只干枯的手给拿走了，老酒鬼抱着酒葫芦摇摇晃晃地往外走，然后在店门口一屁股坐下，揭开葫芦盖，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苏昭走过去，寻了处不远不近的地方坐在，问道：“老酒鬼，你可是晚了整整一个月啊！”

老酒鬼仰头喝下一大口酒，摇头晃脑，“老了，老了，走不动了！”

苏昭知他又是在路上贪酒误事，拔了地上的一根枯草咬在嘴里，“阿暖前日在凌云山遇刺，虽然平安回来，但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老酒鬼浑浊的眼珠清醒了几分，眼中杀意一闪而过，笑着往地上一躺，“酒鬼老了，可不能再给你当门房了！”

“阿暖出生时身体孱弱，大夫都说活不过一个月，幸而有一和尚路过出手相救。”苏昭打量了一下看不出本来样貌的老酒鬼，笑道，“那和尚应与你一般年纪，府中当年见过他的人不是被送走，就是已经被阿晖笼络，这鱼还是能摸的！”

老酒鬼盯着酒葫芦沉默半响，果断摇头“不去！”

苏昭也不急，将口中已经嚼烂了的枯草扔掉，“刚回雒阳时，正值桂花开，阿暖闲来无事，便带着阿绿她们收了许多桂花，酿了几大坛子桂花酒，如今就埋在木樨阁门外的桂花树下。”

见老酒鬼眸子动了动，苏昭继续道，“说来也怪，阿暖不知怎的迷上凌云寺的神鱼，前日怂恿豆角去偷了一篓子回来，用晒干的桂花烹煮，味道极是鲜美，每次子归都能将桌子掀了。今日一早，正好有人又送了一桶来，想来已经．．．．”

话还未说完，只见老酒鬼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神采奕奕，哪里还有一丝醉态，掀了袍子就往苏府跑，急得苏昭在后面追，口中喊道：“老酒鬼，等等，先换身衣服！”

苏昭带着穿了一身道袍的老和尚回到苏府的时候正值午饭时间，苏府一家老小都围坐在桌前，苏晖两岁的女儿苏熏也拿了只银碗乖巧地坐在苏老夫人旁边，苏暖刚端上最后一盘桂花鱼。

“哥，你回来了！”苏暖笑着迎了出来，见了他旁边的人，疑惑地偏了偏头，“这位道．．．大．．．老先生不知怎么称呼？”

“这位圭咎大师就是当年救阿暖之人。”苏昭将当年圭咎如何救苏暖，他今日又如何遇见认出来，然后盛情邀请他到府上住上一段时间一一说明。

苏暖听得半信半疑，仔细打量了圭咎大师半天，总觉得似曾相识。苏世杰却早已激动地请了大师上座，让人上了一些素菜，看着那碟桂花鱼离自己越来越远，圭咎眼中万分纠结不舍，还有杀人的冲动。

瞥见熟悉的神色，苏暖恍然大悟，随苏昭落座，笑着问：“大师喝酒吗？”

圭咎眸子一瞪，“喝！”

字正腔圆，吓得苏世杰筷子一抖，差点落地。

苏暖又问：“大师吃肉吗？”

“吃！”

苏世杰闻言连忙让人将素菜撤下，将那看起来最有食欲的桂花鱼亲手放置圭咎大师的面前，道了句“大师请用。”

圭咎瞪着一双铜铃般大的眸子，死死盯着苏昭，就是不动筷，苏昭叫了豆角，“去将木樨阁门前埋着的桂花酒挖出一坛来！”

豆角应声去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双手环抱了一只酒坛过来，不待走进，圭咎便一把抢过，揭了封印，仰头一大口喝下，喜道：“好酒！”

苏昭心疼地对豆角道：“你小子平时挺机灵的，这么关键时候就笨起来了！不知道换个小坛子啊！”

豆角讪笑着摸了摸头，不敢搭话。

饭间，突然一个门房小厮跑进来，递给豆角一封信，豆角转身交给苏昭，苏昭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一个字，笑了笑，收进怀里。

李筑好奇地问是什么。

“一个人的选择罢了！”苏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