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 第18章 第 18 章

转眼已是这一年的第三季度了，业务员开始冲业绩了，开票量猛增。徐远卉每晚加到七点都开不完当天的发票了，开票的时间就比之前滞后了。虽然是上市公司，财务部并没有什么制度来规范，嘉信财务部基本没有开票时间的硬性规定。程旭对部门的管理几乎是无为而治。G市十月的天气依旧炎热，每天的奔波劳累，徐远卉发起了高烧，上午勉强陪着晴晴去上学后，下午实在体力不支，请了一下午假，第二天去上班依旧昏昏沉沉。

前几年国家税改后，企业统一了社会信用代码，但税控系统里依然有新旧两个税号。她一不小心点了旧税号，把那张发票开错了，刚好这张发票对应的是一个大客户，大客户都是要求先收到发票再付款的。直到几天后客户经理打电话说客户要退票，她才知道开错了。但因为开票时间比之前稍晚，又开错了，那家大客户以此为由拒绝在这个周期付款，业务员十分不满，于是投诉到了总经理胡总处。好巧不巧的是，胡总同时还收到了阿华的那封邮件。

“徐远卉！那个财务部新来的？“胡总还没见过她，但心里已升起无边怒火。徐远卉“这个名字她牢牢地记住了，她恨不得立即下令裁掉她，这种事情董事长谢总不管，都是她说了算。但现在公司正是上市关键期，等上了市再把她除掉不晚！再说她也要稍微顾及一下程旭的脸面和感受，当然以后她会重点关注徐远卉的。有些女人奈何不了有二心的男人，却把双倍的仇恨加在另一个可能是无辜的女人身上。胡总即使作为程旭的老板，也是这点贱。

业务员到了年底有业绩压力和回款压力，这会巴不得把所有的理由都推给财务部。那位业务员添油加醋地说有几张总价值五百万的发票开错了税号拖了一个星期才重开，这个月就收不到款了，严重影响了企业的资金回流。

“你是怎么管理部门的？你的员工连个发票都不能及时开？都开不好？资金是企业的血液，影响了资金回流，公司要出大事的！”

程旭在电话里陪着笑，解释说，开票的同事因家里有事，每天都需要请假，所以影响到了工作效率，但她每天都加了班，那个开错的大客户应该是那天她累倒了请了病假，可能还没完全好就来上班了，不小心出了错。

程旭居然还帮她说好话。这种活又干不好，只会勾引男人的女人实在可恨！

“家务事都处理不好，工作又出现过失，你不能太纵容员工了，对员工的考核要严格一些。” 作为并不创造价值的财务部门，就应该每个环节做到尽善尽美，更好地为销售等前端部门服务。一个发票都开不好的员工留着有什么用？再多的理由也不能掩饰她的过错。胡总一边听着程旭的解释，一边让人事调取徐远卉的考勤记录，果然连续每天请假有一个月了。天天请假，弄得公司像旅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虽说她请的是事假，扣了很多工资，但这样的员工给公司其他人也起了不好的带头作用。

“再给她一次机会吧，她工作还是很认真细致，很有责任感的，学习能力也很强。我们自从上了新系统，原本打算招一个会这个系统的人，但一直没招到合适的人。因为一般只有大公司，上市公司才用这个系统，而这样的公司人员稳定，不会轻易跳槽，后来人事张经理就给我推了她的简历。她的确表现不错，新系统很快上手了，虽然没有跟我们一起接受过正式培训，但她从来没出过错。”

“公司已经给她这么久的假了，也仁至义尽了。这样吧，第一，从下周起她不能再这样请假，家务事搞不搞的定都不能再这样没完没了地请假了。第二她必须写一份检讨书，以儆效尤。不然以后我们没法管理了，都可以因为家务事影响工作而没有相应惩罚是不行的。公司不是慈善组织，有公司的制度和规定。”总经理给程旭也是给徐远卉下了最后通碟。

“胡总，这不太好吧？她一个女生写检讨？”徐远卉那么骄傲的女生，程旭不敢想象怎么跟她说写检讨这事。

“本来依据她这次的过错给公司带来的经济损失，她是需要经济处罚的，鉴于她一个普通员工，收入也不算高，就免了，公司对她已经很仁慈了。还有，你也要加强对员工的管理，杜绝这类事的发生。你为公司服务了十多年了，工作我是很认可的，你跟女员工也要保持适度的距离。”撂下电话，胡总决定以后财务部招人都要经过她复试，免得程旭只会”以貌取人“。

胡总挂了电话，程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尤其是最后这句话，难道有人传了什么话出去？唉，女人多的地方就是是非多。莫非是阿华说了什么？阿华东北人，也是老员工了，性格泼辣，平素也不太把他这位领导放在眼里。只有她有这个嫌疑。其他人看起来本分老实的样子，应当不至于打什么小报告。无论如何自己需要注意下了，混到这个位置也是熬了很多年。

徐远卉请了这么长时间假了，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的事业生涯都受影响了。就算再喜欢她，又不能亲近，为了她断送了自己的事业，他可是得不偿失，必须跟她说清楚这个利害关系了。这天是周一，还有几天的宽限，但她小孩不愿意上学的事又急不来，也不知道她能否留下来了。想到这里，他长叹了一口气。

“今天尽量早点来办公室，我有话跟你说。”徐远卉在学校陪了晴晴上完一节课后，收到了程旭的信息，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好不容易陪晴晴上完了三节课，第四节是美术课，晴晴能自己上，不用她陪，她火急火燎地赶去公交站，坐上了公车，一路上惴惴不安。

刚一进办公室，程旭马上站起身，跟她说，“跟我来小会议室。”似乎也是焦急地等着她的到来。徐远卉不敢迟疑，把包往座椅上一放，就赶紧跟着程旭进了小会议室。

当初，也是在这里，他面试她的。那场不像面试的面试，像朋友间聊天一样的面试。他跟她淡淡地倾诉公司谋划上市，作为财务负责人组织部门培训加班加点搞了半年的辛苦。

“总经理胡总已经知道了你总是请假的事，并且由于开发票的失误被客户经理投诉到她那里了。”思绪还未飘远，被程旭的话立刻拽回了严峻的现实。

程旭停了下来，写检讨书的事他实在难以启齿。徐远卉没有接话，沉默不语，脸上写满了忧郁，这些天来，她瘦了，也憔悴了许多。

“这是我们公司成立这么多年来头一次有员工请这么久假，公司也已经仁至义尽了，没完没了不行的，在我的通融下，总经理给了最后期限，下周一你必须正常到岗。”他只好继续说下去。

徐远卉依旧沉默不语，抬起头望了程旭一眼，虽然已三十多岁，她的眼神依旧很清澈，但饱含着无奈。她垂下了头，长长的秀发披散在肩上，显得那么柔弱无助。

“还有，胡总要求你为开发票的过失写一份检……讨书。”程旭费力地说出后面这三个字，徐远卉像触电似的猛地抬头，随即眼眶里蒙上了一层雾。

“检讨书？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写过检讨书，我是无心之失，并非主观恶意，而且，我每天自觉加班加点完成工作，公司也不用这么逼人太甚吧？”徐远卉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她极力维持着平静。

“我也帮你求了很久情，总经理的意思本来是不再留用的。“这么多年来他也是头一次被胡总这么批。”说实话，这个事情你痛苦，我也很痛苦。”

“那你重新招个人来吧，我来交接。”徐远卉定定地望着程旭。程旭的脸色黯然。她家离公司较远，全办公室就她一人不会开车，每天请假完不成工作需要加班，坐公车快八点才能回到家。她最近又生病，心力交瘁，程旭也不安排同事帮她，她对程旭有了恨意。如果他是在乎她的，那他的在乎也太自私了点。

“你再考虑下吧。公司各方面都很不错，人要能屈能伸。不要意气行事。”程旭顿了顿，又说，“现在就业形势也不算好，你找个一般的工作容易，找个福利待遇不错又双休的工作就不容易了。”

这个徐远卉何尝不知？但要她写检讨书实在太为难她了，她学生时代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工作后也是可圈可点，从来没写过检讨书啊！

“你先回去工作吧。”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程旭打破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寂静。

回到办公室，徐远卉又开始无休无止的开票和其他工作。一边干活，一边默默流泪，晴晴上学仍旧没有恢复正常，又由于开票失误激怒了高层，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啊！不过她知道自己也该通痛下决心，想别的办法解决晴晴上学问题，不能再陪读了！

怕眼泪滴在发票上，赶紧拿纸巾擦去。办公室的同事都陆续知道了她女儿愿意上学要陪读的事，私底下都议论纷纷，几个妒忌她的女同事巴不得看她笑话。怎么办呢？这两天她突然想到了给晴晴买个电话手表。晴晴幼儿园时就一直很羡慕别的小朋友有电话手表了，徐远卉知道她主要是没安全感，至于有了电话手表是否能放手，也只有试一下了。虽然学校不让戴电话手表，但鉴于晴晴的情况，校方应当还是会网开一面的。她发微信跟何老师说了买电话手表的事，何老师巴不得她赶紧不要陪读了，跟学校领导商量后，同意了她带电话手表上学。她决定赶紧下单买个电话手表，然后跟晴晴说，下周一起就自己戴电话手表上学，有事去洗手间给妈妈打电话，自己不再陪读了，有电话手表陪着她。

但是检讨书她不愿意写，干了这么久，也大概知道了其他同事的工作量，她们都不忙，有的甚至很闲，但程旭宁可要她加班，也不要别人给她分担工作量，所以工作发生了失误，他也是有责任的。

又过了一天，程旭依旧没收到徐远卉的检讨书，于是，他发微信问她。

“我不写，要炒鱿鱼就炒吧。”徐远卉恨恨地打出这几个字。

徐远卉不肯写检讨书，胡总那边他又交不了差，这样僵持下去，徐远卉就只有走人的份了。这两天他度日如年，寝食难安，老毛病胃病就发作了，总是在办公室里叹气。

徐远卉表面上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心里其实是翻江倒海。她知道在G市的这个比较偏的丽都区，找一份双休的工作很不容易。在嘉信周末双休，节假日都是跟国家走的，现在很多私企只是单休，单双轮休（也叫大小周）的公司都不多。至于国家法定节日，也都会打个折扣，唯有过年的时候是很多私企的淡季，就会多放几天假，但超出国家法定假日的天数是要扣工资的。而她小孩还小，周末要接送上少年宫，婆婆又总是牢骚满腹不给力，她目前是十分需要双休的。而且嘉信的工资奖金算同行业里比较高的。但写检讨实在是挑战她的底线，她也处于极度的矛盾之中。

这一两天，她总能听到他沉重的叹息声，一声声敲在她的心上，让她很难过。阿华的位置就在她的对面，程旭的一举一动她看得很清楚。

“你有没发现这几天领导好憔悴啊！”阿华跟旁边负责出纳小曾窃窃私语。女人都是敏感的动物。阿华很早留意到了程旭望着徐远卉的眼神，以前她会话里有话地开玩笑说，程旭很向着徐远卉，还说程旭很听徐远卉的话，大约指的是徐远卉提了一些工作的建议程旭采纳了吧。徐远卉一笑置之，心里想，”向着？“难不成是向着她开发票啊？她当然知道阿华所说的“向着”是什么意思，但她没有也不会从这所谓的“向着”里捞到什么好处。

她背对着程旭坐的，上班如果不站起身来打水，是看不见他的表情的。只听得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声，让她心烦意乱，于心不忍。她知道，他是因为她的不妥协而左右为难，但她没有要妥协的理由。古有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自己大不了重新换个工作，不是双休也认了。

女儿厌学的事情还没得到解决，工作上又遭遇了危机。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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