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 第13章 第 13 章

徐远卉的到来让程旭的生活有了些色彩，但同时唤醒了他心里强烈的孤独感。尤其是快下班的时候，他好想把她留下，让她多陪他一会儿。徐远卉工作很认真细致，也很积极肯干，但她总是一到下班的点就走了，几乎不会多停留一会儿。程旭望着她一到五点半肩挎着包，把办公椅推到桌子下，优雅快速地走出办公室门的样子总是怅然若失。

徐远卉女儿不愿意上学，她终于每天都需要加班了，程旭心里有一种愿望得逞的兴奋，虽然同时他也有种趁人之危的愧疚感，如果他能安排其他人帮帮她，她也不用每天加班，让她在工作和家庭之间疲于奔命。但依她这么爱她的小孩，这么顾家，以后让她加班的机会也难有了。看样子她也还是需要这份工作，她的家境应当一般，他这么世俗地推断着。

第二天一早，程旭照例又收到她的请假信息。作为她的部门领导，他当然讨厌手下的人动不动请假，但也只有他知道自已的私心，在办公室其他同事都不需要加班的前提下，她唯有请假导致工作做不完才能留下来加班。因此。他对她请假又爱又恨，又忧虑又兴奋。

此刻徐远卉在教室里正如坐针毡地陪读。这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林老师是个长发美女。听晴晴说，她刚生完小孩不久，刚开学时还抱小孩到教室里来过。林老师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产后抑郁，脾气也很暴躁，一张略黑但俊俏的脸，总微皱着眉头。晴晴不止一次回来跟她说，老师们都太凶了。徐远卉一开始也没在意晴晴的倾诉，她只跟晴晴说，妈妈那个年代老师更凶，迟到了罚抄作业都是一晚要抄完一个小本子，反而练就了她爱写字的习惯。她觉得老师严厉点不是坏事，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体罚。但她忽略了，现在的小孩不能跟以前年代的小孩比，他们的成长环境是不一样的，注定了他们在承受压力方面也是不一样的。

转眼陪了有十来天了，徐远卉每天都度日如年，语文老师自知理亏，当徐远卉是空气，直接无视，也不叫晴晴起来回答问题。数学老师却十分反感徐远卉在教室里陪读，她觉得这样上课很别扭，也影响其他学生上课。徐远卉看得出来，她一直在强忍着，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这天，刚上完一节语文课，老师拖堂了，临下课还布置了个默写字母表的任务。徐远卉发现，晴晴其实很想好好学习，语文老师走了她就在默写，但还没写几个字母，数学老师就走进来了，她不满语文老师的拖堂，占用了学生上洗手间的时间。自从陪读以来，徐远卉发现班主任老师基本不让学生下楼去玩，除了上厕所，顶多只能在走廊活动下，不能跑不能跳。学生多，老师怕他们嗑了碰了的，现在的小孩都是家里的宝贝，老师们怕担责，而且还老是拖堂。

看着这些祖国的花朵们被圈养在先进的多媒体教室里，徐远卉很是为他们的身心健康担忧，也特别怀念自己的小学生活。她小学时代虽然缺衣少食，但比晴晴他们幸福。他们一下课就飞奔出去，玩各种好玩的玩具，而这些玩具都是就地取材制作的。比如挑棍，是用细小的树枝撕掉表面的皮做成的，跳房子用的是串在一起的电池盖，铜钱用布包好缝上鸭毛管再插上五彩绚烂的公鸡毛就是毽子。下课小伙伴们都要玩到上课铃响，然后冲进教室。孩子们的活泼好动充分释放了，上课也格外专注。

“把语文书收起来，拿出数学书，想上洗手间的赶紧去。“林老师一脸不悦地走上讲台，开始指挥学生们。她看起来很年轻也很知性，应当是正规师范毕业的大学生甚至是研究生。晴晴就读的学校是区里的名校，能进这所学校任教的正式老师至少是重点大学的科班生。这些年随着国家大幅度提高教师待遇，让教师待遇跟公务员齐平，沿海一些发达地区待遇更是不错，对老师的学历和综合素质的要求也水涨船高，研究生进重点小学当老师已不是什么新闻。

林老师让学生们把语文书收起来，数学书拿出来时，晴晴正专注地在默写着字母表。她从小特别有主见，有时还会一根筋，刚上一年级对什么时间该上什么课还没有强烈的规则意识。

林老师很严肃地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但晴晴依旧在默写着她的字母表。徐远卉在一旁也有些着急了，她柔声地劝说着晴晴。

“快收起来吧，等会数学课下课了再听写。现在是数学课了，你要慢慢地有规则意识了，什么时间上什么课。”

“不嘛，我要把它写完。”晴晴头也不抬，继续很认真一笔一划地默写着。

“你收起来吧，不然等会老师要生气了。”晴晴同桌也奶声奶气地在劝她。她同桌是一个梳着齐刘海像锅盖一样的可爱男孩，看起来很聪慧。

“不行，我要默写完。”晴晴倔起来真是拿她没辙。徐远卉很是难堪，但又不能一把夺去她的本子。前阵子她一直讨厌上语文课，对老师的喜好决定她喜欢上什么课。徐远卉天天开导晴晴，“我们上学不是为了老师，也不是为了妈妈，是为了自己学知识，老师只是传授知识的人，你因为不喜欢老师不好好学，你就太可惜了，错过了这么好的学习机会。”

“只要你把学习搞好了，老师自然喜欢你，你也就喜欢老师了，而不是要老师先喜欢你你才喜欢老师，喜欢学习。”

反复的引导，晴晴终于不抗拒学语文了，所以这会儿徐远卉也不好强行剥夺她听写的热情。

但林老师没耐心了，她不知道徐远卉内心的煎熬，她理所当然地觉得问题学生背后就是问题家长，就是因为家长的溺爱，所以小孩才没有规则意识。

“赶紧把语文书收起来！”晴晴就坐在第一排靠里面的窗户边，林老师穿着浅绿色碎花连衣裙，也顾不得优雅，直接从讲台处一步就跨到徐远卉母女旁边。

“快点收吧，现在该上数学课了。”徐远卉几乎是恳求她晴晴了。

“快写完了。”晴晴一边继续写着字母，一边回应道。那个专注度，我亦岿然不动的执着，让徐远卉哭笑不得，更是焦虑难安，感觉到林老师锐利的眼神如火炬一样照射在她脸上，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全班的所有学生都齐刷刷地望过来，一年级的学生还是单纯如张白纸，孩子们的眼神很纯净，只是带着疑问，带着不解，看过来。

“这课没法上了，出去吧。”林老师似乎忍无可忍，她的教鞭终于戳在了徐远卉的身上，虽然并不疼，但戳疼的是徐远卉的心。她站起来，准备强行把晴晴的听写本收起来。

“出去就出去。”没想到晴晴很硬气地回了一句，然后迅速地把语文课本听写本笔盒往书包里一放，拉上书包拉链。干净利落的动作跟平时的她判若两人。林老师和徐远卉都有点呆住了，只见她把那个比她人还宽的双肩书包地往两个肩膀一挎，“很有骨气”地跟她妈妈说：“走！”

有谁懂，一个妈妈在面临小孩厌学时的无奈和痛楚？有谁知，一个妈妈，把自尊放低到尘埃里，在教室陪读，只为了小孩能回归正常入学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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