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渐袭,几场反复的小雨过后,国庆假期的天气骤降。
林栀枝是属于天气波动很大容易感冒发烧的人,果不其然,她今天发烧了。
其实她不怎么发烧的,很多时候都是小感冒。今天起床的时候她晕晕的,全身都冷。好不容易下床拿了体温计,慢吞吞地逼着自己把温好的早饭吃了,拿出体温计一看:
高烧。
外婆她们出去了,她一个人在家有些无助,不由得看向窗外沈琳朝家的方向,随即萌生的想法被她立马掐灭。
一个男生朋友陪自己去看病有些奇怪,况且,林栀枝不想让沈琳朝看见现在自己病恹恹的模样。
好在小镇本来就不大,她家直走一会拐角处就有一家药店。
她戴好找到的口罩,套上外套就匆匆出了门。
外面的风刮的挺大,她的脸本来就被烧的红红的,风一吹,耷拉在脸边的发丝飞扬,让她的脸红得更加刺目 。
她拉上外套的帽子,把自己罩好,因为难受她走的不快,途中人群的声音在她耳朵里像泡着水,听得总不真切。
一股子饭菜味透进了薄薄的口罩,霎时熏得她头晕,她抬头往味道传来的地方看 ,是一家饭店。
她憋了一口气打算径直快步走过去,却由于精神的收拢捕捉到了微小的争吵声
争吵很激烈,从饭店旁狭长的小巷里传来,声音回荡着,撞得激烈,林栀枝不由放缓了脚步。
她的目光往小巷的黑暗延伸,在深处,她看见了影影绰绰的影子。
她听不清两人在争吵什么,但她看出了其中一个人是个年龄与自己相当的孩子。
剧烈的争吵让林栀枝心中不安,她向小巷迈了几步,响脆的巴掌在耳边炸开,她睁大眼睛,看见那个男人掐住了女孩的脖子,先前的犹豫和怯懦立马被缩紧的惊恐挤出,她打开手电筒朝里面跑去,用嘶哑的喉咙喊出了声:
“住手,叔叔你快来,有人打小孩了!”
光晃倒男人的脸上,那男人“啧”了一声,极其暴躁地把被自己拽着衣领的女孩甩在地上,慌张跑走了。
那个被甩在地上的女孩闷哼一声,躺在地上咳嗽了好一会儿,林栀枝上前准备去扶她,光落在少女的脸上,她看到了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她喉咙的干涩愈发厉害,不可置信地轻声喊出了少女的名字:
“宋月?”
宋月死水一样的眼睛在与她对视的瞬间终于有了活气,她拢了拢被男子拉的凌乱的衣服,强撑地站了起来。
“谢谢你。”宋月抿了抿唇,浓浓的铁锈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她抬袖蹭蹭嘴角,果然破皮流血了。
“你……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你的脖子……”林栀枝干巴巴地说着,小心翼翼地馈着少女的脸色。
“没关系,那个老畜牲没掐死我。掐了才一会就被你救救了。”
她第一次听宋月说这样的狠话,她语气很轻快,林栀枝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很沉重,她现在比戴着口罩都难呼吸。
“你还是要去看看,如果不想去医院,和我一起去小诊所看看吧?”
林栀枝说着,异常强硬地拽住少女的手,宋月看着拉着她的手,没有挣脱:
“你这是自找麻烦。”
“麻烦是什么,卖了大学霸一个人情吗?”
身后的少女顿了顿,似乎没有料到平时温温糯糯的女孩子能这么反问:
“……你和学校里给我的印象不一样”
“你也是。你没有他们说得那么不近人情。”
到了小诊所,林栀枝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个发着高烧的病人,刚刚的气势都焉了,老实地配合着医生。
医生给她贴了个退烧贴,她吃完配的药,看着医生给宋月检查,她跌在地上腿上磨破了好大一层皮,医生挽起她的裤脚,有些血凝在上面,拉开的时候连着皮。
其实医生最开始很轻柔地想用碘伏化开,宋月却对医生说:“您直接撕开吧,我不会疼的。”
裤脚卷上去的时候,林栀枝和处理的医生一起吸了口气——她的腿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
“医生,这是我小时候贪玩刮着的。”宋月笑得淡然,轻轻揭过了那段历史。
清洗消完毒,那边的医生给她开了点抗肿消炎的药,她的脸的一边已经肿了,她们两个一个比一个狼狈。
医生也不好意思问她们两个什么,只是多看了她们几眼,吩咐宋月过几天又来换药,走的时候偷偷给人免费塞了一瓶酒精和棉签。
林栀枝拎着药和宋月一同往回走,宋月一路无言,林栀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但她总觉得不能现在让宋月离开。
“你来我家坐一会吧?我家长不在家。”
“我们很熟吗?”
“……”林栀枝沉默,回头看人,发现她看起来很认真,似乎真的只是在询问这个问题。
“现在熟了,我这个算……”林栀枝思考了一下:“英雄救美吧?”
“你跟在他们身边性格也变得这么……”宋月没有找到形容词,或者是不想这么形容。
“可能是吧?”林栀枝拧开锁,把人拉了进来:“也可能是发烧壮人胆……”
她把人请到沙发上,把遥控板递给人就说去削个苹果给她吃,宋月立马按住她:“你坐着,我去削吧,你发烧比我的伤严重多了。你这个状态把手切了都正常。”
林栀枝只好坐到了沙发上。确实,她现在还是有点晕乎乎的,加上那时候的见义勇为,她的力气几乎耗尽了,裹好毛毯,她眯着眼睛打算放空一会儿。
叮铃铃——
林栀枝涌来的困意被驱散,一骨碌起身差点摔下去。
“枝枝呀,你明天有空吗?”电话里传来许穗的声音,同时还有麻将的声音。
“抱歉穗穗,我发烧了。”林栀枝回得有气无力,对面的人也慌了神。
“你还好吗枝枝?道什么歉啊,你的身体最重要好不好,我记得你今天一个人在看家对吧?我我我,我来陪你好不好?”
许穗连珠炮一样说完,林栀枝都没来得及中途插话。
“不用了穗穗,你应该也有事吧?不是要帮着妈妈料理茶馆吗?”
“现在还料理啥啊,我妈都闲的找人打麻将了,我现在就来,几步路的事!宝宝等我!”
“唉等等……”林栀枝那句有宋月在还没说出口,人就已经挂断电话了。
这怎么办,宋月和许穗蛮不对付吧?这个时候宋月也端着盘子出来了。
盘子被放在茶几上,宋月切的很整齐,林栀枝去柜子里找了几根牙签插在上面。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吃苹果,林栀枝在脑中疯狂组织着言辞。
“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电视上的色彩混合在宋月的眸子上,她问得随意,林栀枝却提起了一口气。
她其实有了点隐隐的猜想,但是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宋月忽然弯起了眸子,她笑起来十分好看,浓密的鸦睫覆盖了她眼里的情绪:“如果你仔细看看那个畜牲,你会发现他和我很像,很像很像——”
“像得让人恶心。”
“不是,你——”
“他就是个从头到尾都没有用处的垃圾,死了都不会有人给他收尸的。”宋月打断她,抬起眼,林栀枝看清了她眼中滔天的恨意,她抚上了仍有痕迹的脖子:“其实他不会杀我的,因为能让他吸血的只有我了,不过谢谢你,不然这个痕迹会很久都消不掉。”
“你和他不像的。”林栀枝反驳道。
宋月没有回答,把苹果塞进嘴里。林栀枝眼睛很酸,眼泪已经悬在了眼眶,心在打着鼓,她脑海里闪过的细碎片段似乎指向了一个很残酷的事实。
“枝枝——”
门外传来少女的呼喊,林栀枝瞬间慌张起来,回了一声“来了”,将目光递向了宋月,宋月心知肚明:
“许穗吧?我去厕所收拾一下自己。”
林栀枝打开门,许穗背着小书包,马尾扎的高高的,胸脯还起伏着,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跑过来的。
许穗严肃地摸了摸林栀枝的额头:“好烫!你不是说你吃药了吗?”
“其实才吃也没多久啦……”林栀枝让开身子让人进去。
“那你快去休息吧,休息好得快……等等我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没有,我刚刚在聊天。”林栀枝脱口而出立马哽住了。许穗投来跟谁聊天的疑惑地目光,林栀枝不知道怎么开口,宋月的一声“是我”打破了僵局。
许穗愣神,视线黏在宋月的脸上,她张了张嘴,话却堵在喉咙里。目光扫过宋月尚未消肿的脸颊——即便打理得一丝不苟,也掩不住那份狼狈——她的目光顿时无处安放,心虚地移开。
“你们……怎么回事?”
她终究没能问出更直白的话。
宋月看出她的窘迫,嘲笑般轻哼一声:“你平时问八卦不是挺厉害吗?怎么现在问不出来了?”
“不是,我……我没那么……”许穗嘟囔着,声音越来越小,她和宋月是不对付,但是宋月这个样子她有些莫名的难受。
“你平时怎么看我我都知道,现在看到我这个样子不应该挺开心吗?”
“我又不是畜牲谁想看美女受伤啊?”许穗下意识反驳,把宋月那股尖锐冲淡了,她眉眼一松,忽然笑着跌入沙发中:
“许穗,你还能这么狼狈!”
许穗意识到宋月在逗她,红着脸大叫道: “宋月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站在两人中间的林栀枝终于松了口气,和事佬般手里端着苹果道:
“各位和气生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