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紧锣密鼓的筹备和前期舆论的发酵,《恨君不似江楼月》终于在初秋时节,于一个精心复原的民国影视基地举行了盛大的开机仪式。
媒体长枪短炮聚焦,粉丝应援声势浩大。作为绝对焦点,陈煦一身名牌休闲装,笑容得体,应对媒体游刃有余,引得台下粉丝阵阵尖叫。而站在他身边的堂钰,则显得安静许多。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卡其色长裤,身形清瘦挺拔,面对镜头还有些许青涩的拘谨,但眼神清澈坚定,微微鞠躬的姿态谦和而有礼。
白展君作为投资方和剧本原创者,也出席了仪式,但他刻意保持了距离,站在制片人和导演身边,目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落在堂钰身上。当看到有记者将话筒几乎怼到堂钰脸上时,他眉头微蹙,对旁边的助理低声交代了一句,很快便有工作人员上前,礼貌地维持了秩序。
开机仪式后,剧组便进入了紧张的拍摄阶段。最初的戏份主要集中在展君白的权谋线和玉堂春的初登场,两人直接的对手戏并不多。这给了堂钰一个缓冲和适应的机会。
堂钰的第一场戏,是玉堂春在戏园子后台对镜上妆,准备登台唱《霸王别姬》的虞姬。镜头缓缓推近,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却极致精美的脸,眉眼被画笔勾勒得狭长妩媚,眼神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郁气和空洞。他纤细的手指拈着胭脂,一点点晕染在唇上,动作优雅而缓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哀凄。
“卡!”王导盯着监视器,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很好!堂钰,这个感觉抓得非常准!玉堂春就是这个调子,美,但带着病气,心里藏着事。保持住!”
现场的工作人员都有些意外,他们本以为这个空降的新人需要磨合很久,没想到第一场戏就如此精准地抓住了人物的魂儿。连一旁候场的陈煦,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
堂钰松了口气,对着导演和周围的工作人员鞠躬道谢。只有他知道,在镜头对准他的那一刻,他仿佛真的被玉堂春“附体”了,那种孤寂、仇恨与无奈交织的情绪,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或许,那些反复出现的梦境,早已将某些印记刻入了他的骨血。
白展君虽然没有时刻待在片场,但邱名和楚然会定期向他汇报情况。得知堂钰表现良好,他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但叮嘱丝毫未减:“看好陈煦,也照顾好堂钰,别让他太累。”
随着拍摄深入,展君白和玉堂春的对手戏终于到来。第一场重要的对手戏,是展君白强闯玉堂春的妆间,两人之间充满张力与试探的初次交锋。
“玉老板的虞姬,唱得真是……我见犹怜。”陈煦饰演的展君白,一身戎装,带着战场归来的煞气,嘴角噙着玩味的笑,眼神却锐利如鹰,紧紧锁住坐在妆台前,背对着他的玉堂春。
堂钰(玉堂春)缓缓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未卸的浓妆,眼神里是戒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声音却清冷平稳:“展司令谬赞。陋室鄙陋,恐污了您的贵足。”
“卡!”王导再次喊停,他走到两人面前,对陈煦说,“陈煦,你这里的气势够了,但看玉堂春的眼神,除了审视和兴趣,还要有一点……被吸引的感觉。你要表现出,从他转身的那一刻,你就有点移不开眼了。这是你们孽缘的开始,懂吗?”
陈煦点了点头:“明白了导演,我再找找感觉。”
重新开拍。这一次,当堂钰转身,用那双染着胭脂、却清冷如寒星的眼睛看过来时,陈煦的眼神果然有了微妙的变化,那是一种混合着惊艳、占有欲和探究的复杂情绪,完美地诠释了展君白初遇玉堂春时的心理。
“好!这条过了!”王导满意地挥手。
戏一结束,陈煦周身那股属于展君白的强势气场瞬间消散,他又恢复了那种慵懒疏离的样子,对着堂钰笑了笑:“演得不错。”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说完便带着助理离开了。
堂钰道了谢,心里却不敢放松。他能感觉到,陈煦在戏里戏外切换得极其自然,但偶尔投来的目光,总让他觉得带着某种审视和……兴趣,这让他有些不自在。
紫宁赶紧上前给堂钰递水、披外套,小声说:“他刚才看你的眼神,跟戏里好像……”
堂钰抿了抿唇,没说话。他只希望这只是陈煦入戏太深。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这种“入戏太深”的迹象似乎越来越明显。拍戏间隙,陈煦会主动过来跟堂钰讨论剧本,语气温和,态度友善,但总会若有若无地靠近,或者在一些肢体接触的戏份后,停留的时间稍长一些。有一次,一场展君白强行握住玉堂春手腕的戏拍完,陈煦的手并没有立刻松开,反而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堂钰的手腕内侧,才在堂钰骤然僵硬和错愕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放开。
“不好意思,有点没出戏。”陈煦笑着解释,眼神却意味深长。
堂钰迅速抽回手,脸色有些发白,低声道:“没关系。”然后快步走回自己的休息位置。
紫宁气得直跺脚,立刻发消息告诉了楚然和白展君。
白展君的电话当晚就打了过来,声音冷得能掉冰渣:“他碰你了?”
堂钰不想他担心,更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剧组氛围,连忙说:“没有,就是……拍戏正常的接触。可能陈老师比较敬业,容易沉浸在角色里。”
“敬业?”白展君冷哼一声,“我看他是别有用心。”他顿了顿,语气不容置疑,“我明天过去探班。”
“啊?不用……”堂钰想阻止,但白展君已经挂了电话。
第二天下午,白展君果然出现在了片场。他并非空手而来,而是以公司老板慰问剧组的名义,带来了丰盛的下午茶和点心。他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导演和制片人都亲自过来打招呼。
白展君应对得体,目光却很快锁定了正在一旁候场的堂钰。他径直走过去,无视周围各种探究的目光,自然而然地伸手替堂钰理了理戏服衣领,语气温柔:“累不累?”
堂钰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脸一下子红了,小声说:“还好。君哥,你怎么真来了……”
“来看看你。”白展君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几个竖起耳朵的人听清。他抬眼,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不远处正看着这边的陈煦,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警告和宣示主权的意味。
陈煦接触到他的目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非但没有避开,反而举了举手中的咖啡杯,遥遥致意,态度坦然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白展君眼神微沉,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风度。他陪着堂钰说了会儿话,又跟导演交流了几句,这才离开。但他这一来,剧组里关于堂钰和白展君关系的猜测更是甚嚣尘上,同时也明确地传递了一个信息——堂钰是他白展君护着的人。
探班之后,陈煦的行为似乎收敛了一些,至少在明面上,不再有那些暧昧不清的小动作。但他看堂钰的眼神,那份探究和兴趣,却似乎有增无减。
这天拍摄的是一场重头戏:玉堂春得知展君白就是杀害自己全家的仇人,情绪崩溃,在雨中与他对峙。
人工雨瓢泼而下,瞬间将两人淋得湿透。堂钰(玉堂春)跪坐在泥泞中,仰着头,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仇恨和难以置信的破碎感,他嘶哑着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
陈煦(展君白)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军装湿透紧贴着身体,勾勒出强悍的线条。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和眼底深处那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痛楚,显示着他内心的波澜。他沉默地看着玉堂春,仿佛要将他此刻的痛苦模样刻进骨子里。
这场戏对演员的情绪消耗极大。堂钰几乎掏空了自己,拍完后很久都无法从那种悲恸中抽离,浑身冰冷,不住地发抖。紫宁和助理赶紧拿着毛巾和厚外套冲上去将他裹住。
陈煦也走了过来,他看起来比堂钰状态好一些,但眼神也有些复杂。他看着被众人围住的堂钰,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堂钰耳中:“你演得很好,刚才……我差点真的以为,你就是他。”
这话听起来像是夸奖,却让堂钰猛地一颤,抬起头,对上陈煦那双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慵懒或戏谑,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对角色和对手的欣赏,以及……一丝让人心惊的探究。
堂钰忽然想起白展君说过的话,他说陈煦可能不只是单纯想演戏。这一刻,他仿佛有些明白了。陈煦似乎……对“玉堂春”这个角色,或者说,对饰演玉堂春的他,产生了一种超乎寻常的投入和兴趣。
这无关情爱,更像是一种偏执的艺术家对完美艺术品的占有欲。
“谢谢陈老师。”堂钰垂下眼睫,避开他的视线,声音还有些沙哑,“我只是尽力演好我的角色。”
陈煦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当晚回到酒店,堂钰就发起了低烧。可能是淋雨着了凉,也可能是情绪透支太大。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觉得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疼。
紫宁急得团团转,正要给白展君打电话,却被堂钰阻止了。
“别……别告诉他,他最近公司事情多……”堂钰烧得脸颊绯红,声音虚弱,“我睡一觉就好了。”
紫宁没办法,只好先给他吃了退烧药,用物理降温帮他擦拭。
迷迷糊糊中,堂钰仿佛又陷入了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这一次,梦里的景象格外清晰。他看到了金碧辉煌的戏园,看到了展君白坐在台下,眼神炽热地看着台上唱虞姬的他;看到了雪亮的刺刀,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亲人;看到了展君白将他囚禁在华丽的牢笼里,看着他,眼神痛苦而疯狂……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他在梦中呓语,眼角渗出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覆上了他的额头,那触感熟悉而令人安心。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映出了白展君写满担忧和心疼的脸。
“君……哥?”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是我。”白展君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他坐在床边,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发烧了怎么不告诉我?”
原来紫宁终究还是不放心,偷偷给邱名发了消息。白展君得知后,立刻推掉了晚上的应酬,连夜赶了过来。
“我没事……”堂钰想扯出一个笑容,却没什么力气。
白展君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他俯下身,轻轻将他连人带被子搂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沙哑:“吓死我了……糖糖,以后不许再这样吓我。有任何不舒服,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吗?”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驱散了梦魇带来的寒意。堂钰在他怀里蹭了蹭,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白展君就这么抱着他,直到他的呼吸重新变得平稳绵长。他低头,看着堂钰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眼神逐渐变得幽深。
陈煦……
他拿出手机,给楚然发了一条消息:“加快《恨君》的拍摄进度,必要的时候,可以适当调整剧本,减少一些不必要的‘亲密’戏份。”
他不能再容忍任何人,以任何形式,让他的糖糖受到伤害和困扰。无论是戏里,还是戏外。
这一夜,有人在高烧退去后安然入睡,有人在温暖的怀抱中寻得安宁,也有人在暗处,因为计划受阻而心生不悦,谋划着下一步。
《恨君》的戏,才刚刚拉开序幕。而戏外的博弈,也远未到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