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地摔进被子里。
太累了。
"真的觉得这样的日子是好吗?谢景明你。"
他深吸一口气才有力气翻身,侧躺着,半睁着双眼看向玻璃窗外深蓝的暮色。
不,一点都不好。
这是世界上大多数人的生活,甚至还有更像奴隶,更不像在活着的人。
"景明啊,你要明白你的运气是很好的啊,这么多人挤破头想要这个工作。"
"你不就是运气比我好吗?走后门的少爷……"
狗屁的运气!!
谢景明眼前的闹钟被狠狠砸向玻璃窗,眨眼间变得支离破碎,然后疯狂地大叫起来。
“啊啊啊!!!真是该死!!!”
“你要是觉得我走后门那你也走啊!!你也让你爹帮帮你啊,怎么你是没有爸爸!?”
他歇斯底里地冲上前将闹钟那块还在吵闹的部分踢飞,又接着胡乱踩踏一通。
压碎后尖锐的塑料板崩飞起来划伤他的脚面,然后其他碎屑逃也似的四散。
这也没能让闹铃停下来,他回到床边坐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
就没有死神直接把我的命割走。
运气好的人不都已经过上好的生活了吗,我现在这样也能叫做运气好?和谁比?
去亖,去亖!!都去亖!!!
这个每天佯装轻松的工作一天都干不下去。
他打亮手机屏幕,找到人事部的联系方式,准备发一串长长的,复读一百遍的"我要辞职",手指却在键盘上面停住了。
这该死的世界。
谢景明低头捂住双眼。
才刚转正。
好不容易熬过试用期,好不容易走到这里,租房还要钱,吃饭还要钱,押金也是向哥哥借的……
这样想着,他深呼吸试图冷静下来。
冷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只要不断让自己明白事情没有扭转的余地,只要再次告诉自己生存的负担是多么如狼似虎,一切冲动都会马上平息。
明明想要死神收走自己,却无法忍受自己走上绝路再也爬不动焦虑而死啊。
焦虑或许比消逝本身更可怕。
挫败感。
"景明,现在忙吗?"
手机收到"谢朝南"发来的短信。
"不,怎么了。"他扶着额头坐在床边用食指一个一个字打出来。
"出来吃饭吧?我们好久没见了,我请。"
你请?嗯,当然是这样。
谢景明疲惫地站起来,再次穿上刚刚才脱下来的衣服。因为才刚回到家。
今天上班时穿的那件衣服。
哥哥请的话,应该能好好吃一顿吧。
再让他送我回来。
免费的大餐哪有不吃的道理。
出门前路过全身镜,看到镜子里随便穿着卫衣和睡裤一样的自己,谢景明叹了口气。
背后是张和镜子一样大的长条金鱼水粉画,站在镜子前总会觉得自己站到画里了。
还是换一套看起来整洁一点的吧。
在衣架上找衣服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现在是变成了见哥哥都要重新把自己收拾一顿的窝囊废吗。
那跟以前装模作样穿西装回家有什么区别。
其实哥哥都知道吧。
但我还是把自己捯饬成暂且能看的样子。
谢景明看着镜子里换了件衬衫和毛衣,穿得相对挺拔一些的自己发呆。
手机响了。
“啊。喂,哥?”他有些慌忙地接起电话,“没有……你到了?没事,我在准备,我等你。”
谢景明。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又叹了口气,不再看镜子里的自己,转身随手拿走一件状态比较好的大衣,走去玄关穿上唯一一双皮鞋,然后开门出去。
是的。
这个房间非常的小。
从床,衣架,餐桌,到玄关,全都在一个小房间里,它们都没有隔层地摆放在一起。
从头到尾只要走上不到二十步。
这已经是竭尽全力维持的了。
这些,就已经是全部了。
谢朝南还没到。
站在路边,手揣在不算皱巴的大衣的兜里,夜里的城市映入谢景明的眼中。
其实明天还要上班,不太想出门来着。
但这是免费的饭,还能向哥哥要点零花钱。
准确地说是,不需要开口要,哥哥就会给。
所以一不小心就站在这里了。
就算明天还要早起,失去夜里的自由,好像也无法拒绝能够缓解燃眉之急的恩惠。
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间里那个不休不止的闹钟已经不再响了。
谢景明在寒风中被吹散了头发,喘出的气在空中化成缕缕白烟。
或许每个人都会想象无趣的人生中出现一场精彩的奇遇,如在暗无天日的矿山中看见镶嵌的宝石那般璀璨惊丽。
他脑海中浮现着哥哥的影子。
因为谢景明工作很忙,哥哥住得很远,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谢朝南在过什么样的生活。
已经不是很记得了,在很多年前,好像是真的,好像又是做了个梦,谢景明也不太清楚,那年夏天发生了好多事情。
哥哥过的日子貌似非常像梦幻的小说男主角那样平静,幸福,温暖,又奇妙……?
记忆里只依稀有一些烟火庙会什么的了。
如果说梦里的是什么,那大概就是他吧。
我的哥哥。
谢朝南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