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当时年少 第23章 青柠汽水

秋意漫过梧桐树梢，在粤海中学的操场上铺开一片金色的光影。

一年一度的秋季体测如期而至，空气里飘散着青草与汗水混合的气息。

明悦站在八百米起跑线后，指尖微微发凉。这是她最畏惧的项目，每次跑完都像褪去半层皮。她低头系紧鞋带，余光却不自觉地搜寻着什么。

忽然，她的动作顿住了。

跑道外侧的看台旁，陈怀清斜倚在栏杆上，额发还带着刚打完篮球的湿意。

阳光穿过他微乱的发梢，在挺直的鼻梁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他正偏头和欧凯说着什么，目光却淡淡地落在跑道上。

明悦的心跳忽然就乱了节奏。

他居然在这里。

她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像偷尝了一勺蜂蜜。

可下一秒，恐慌便如潮水般涌来——

他会不会看见她狼狈的模样？

看见她面色惨白、步履蹒跚地落在最后？

想到这些，她的耳根开始发烫，连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

"各就位——"体育老师的号令像一道惊雷。

明悦俯身做出起跑姿势，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在胸腔里疯狂叫嚣：绝不能在他面前露出半分狼狈。

“各就各位——”体育老师举起了发令枪。

明悦蹲下身，手指触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不仅仅是因为紧张，更因为那道落在她潜意识里的目光。

“砰！”

枪声响起！

如同离弦之箭，明悦冲了出去。她几乎是不管不顾地，将所有杂念抛在脑后，脑海里只有一个简单的念头在疯狂叫嚣：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不能！

她想象着他就在前方，在那个她需要追逐的终点。他的背影成了她眼中唯一的目标，牵引着她不断迈开沉重的双腿。

风在耳边呼啸，肺部像要炸开一般灼痛，双腿如同灌了铅。往常跑到第二圈时，她早就开始减速，甚至想要走几步。

但今天，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死咬着牙，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虚无的一点，拼命地摆动双臂，压榨着身体里最后一丝潜力。

超过一个，再超过一个……

她甚至能听到看台边传来隐约的惊呼，但她什么都顾不上了，眼里只有那条想象中的、通往他的终点线。

最后一百米，她几乎是靠着意志力在冲刺，感觉喉咙里都有了血腥味。

"我的天......"欧凯倒吸一口凉气，用力拍了拍陈怀清的肩膀，"明悦这是不要命了？速度也太吓人了吧？"

陈怀清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跑道上那个纤细却决绝的身影。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紧咬的下唇，还有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里迸发出的惊人光芒，他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跑得这么凶......身体受得了吗？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他看见她的步伐开始凌乱，呼吸明显紊乱，却还在拼命加速。

明悦第一个冲过终点线，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

巨大的惯性让她又往前冲了好几步才勉强停下，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明悦！3分08秒！年级第一！"体育老师惊喜的报数声穿透喧嚣。

看台旁，陈怀清下意识向前迈了半步，右手微微抬起。但就在这时，明悦的同班女生已经欢呼着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扶住她，递水擦汗。

看着她被同学们簇拥着缓缓走向休息区，虽然步履蹒跚却并无大碍，陈怀清这才缓缓收回脚步，紧绷的下颌线条稍稍松弛。

欧凯还在啧啧称奇："真没想到明悦这么能跑......"

陈怀清没说话，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目光深沉。

秋风掠过操场，卷起几片梧桐落叶。

好在她看起来没什么事。

跑完八百米的虚脱感像是潮水般反复漫上来。

明悦被陈青薇搀扶着，慢慢挪进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小卖部。

冷气混着关东煮和烤肠的香气扑面而来，

"我得好好补补，刚才我跑了4x400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位了。"陈青薇揉着酸痛的腰，直奔放着小蛋糕的货架，"你要什么？我请你，庆祝你勇夺第一！"

明悦虚弱地笑了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靠墙的那排冰柜。

玻璃门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模糊了里面琳琅满目的商品。

她取出了一个金黄酥脆的烤包，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又鬼使神差地伸手，从整齐排列的饮料中精准地取出一瓶印着青柠味的汽水。

她已经喜欢了喝陈怀清的同款。

买好了东西，两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午后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在木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明悦小口咬着烤包，酥皮簌簌落下。

她拧开汽水瓶盖，"呲"的一声轻响，带着青柠特有的清新气息逸散开来。

冰凉的瓶壁很快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濡湿了她的指尖。她小口啜饮着，那清爽微涩的液体滑过喉咙，恰到好处地抚慰了奔跑后干渴的黏膜。

店门的铃铛"叮咚"一响，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小卖部里慵懒的氛围。

明悦下意识地抬头，心跳似乎也跟着那声铃响漏了一拍。

是陈怀清。

他和欧凯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带进一阵室外燥热的空气。

他似乎刚简单冲洗过，额前的黑色碎发还带着湿意，几缕不听话地搭在眉骨上，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挺拔。

明悦的视线不受控地追随他。

看到他的目光在货架上逡巡，然后，拿了一瓶汽水。

明悦下意识地想将汽水藏到身后，但这个动作显得如此幼稚和欲盖弥彰。

陈怀清看到了她，他微微顿了一下，侧头对欧凯说了句什么，便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巧，你也在这儿？"陈怀清在她桌旁停下脚步，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像山涧里沉稳流淌的溪水。

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过来和她打招呼。

明悦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仿佛跑完步的热度又重新涌了上来。

她放下手中的汽水瓶，瓶底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叩"声。"嗯，"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却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来买点吃的补充能量。"

陈怀清点了点头，视线在她还有些泛红的脸颊和微微汗湿的鬓角停留了一瞬，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超越普通同学关系的关切："你还好吧？刚才看你跑步了，"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跑得很猛。"

明悦低下头，纤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盯着桌面上木头天然形成的纹路："还、还行，现在缓过来了。"

"那还好。"他像是真的松了口气，语调微微上扬。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并不十分尴尬。

小卖部里嘈杂的人声、冰柜运作的嗡嗡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瓶青柠汽水上，像是随口一问，又像是带着些许探究："你喜欢喝这款饮料？青柠味的。"

明悦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握着瓶身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冰凉的触感愈发清晰。

她有些害怕他联想到什么，比如她是否在刻意模仿他的喜好，是否在偷偷关注他的一切。

这种被看穿的可能性让她心慌意乱。她不敢看他，只含糊地、几乎是囫囵地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耳语："嗯……味道不错。"

她紧张地等待着，屏住呼吸，预想着他或许会露出疑惑或者了然的神情。

然而，等待她的，却是头顶传来的一声很轻的笑。

那笑声低低的，带着点气音，像初夏傍晚掠过湖面的微风，轻柔地拂过耳膜，带来一阵微痒的战栗。

她诧异地抬起头，带着一丝羞怯和困惑，正好对上他含笑的眼眸。

午后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照进来，在他清澈的眼底漾开细碎而温柔的光，仿佛坠入了万千星辰。

他笑起来的时候，唇角弯起的弧度很好看，平日里那份疏离感被冲淡了许多，显露出属于这个年纪少年特有的干净与明朗。

"我也喜欢喝。"他看着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