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当时年少 第11章 青皮橘子

竞赛班的节奏快得像按了加速键，每天都是高强度的学习和训练。

陈青薇因为成绩稍逊一筹，没能进入这次的集训，明悦在基地里最熟悉的，就变成了同组另一个性格还算开朗的女生，沈碧舸。

这天下课，天色尚早，沈碧舸拉着明悦去基地的小卖部买零食，说要补充能量。

小卖部不大，挤满了同样出来放风的竞赛生。

明悦没什么特别想吃的，目光在货架上逡巡，最后落在冰柜里那一排排饮料上。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青柠图案的汽水瓶。

和上次体育课，她远远看见陈怀清在小卖部门口喝的是同一个牌子，同一个口味。

心跳悄悄漏了一拍。

她走过去，拿起一瓶，瓶身冰凉的温度透过掌心，却奇异地让她感到一丝暖意。

“我要这个。”她对老板说，递过去一张十元纸币。

老板找回两张零钱，一张五元，一张一元。明悦接过，道了谢，正要和沈碧舸离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纸币，脚步猛地顿住。

那张五元纸币的编号末尾，清晰地印着字母“C”。而那一元纸币的编号末尾，则是字母“M”。

C…M…陈…明…

是他们姓氏的缩写。

就这样巧合地，同时出现在了她刚刚找回的零钱上，仿佛某种隐秘的联结。

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喜悦，瞬间包裹了她的心脏。

她握着那两张纸币和那瓶青柠汽水，站在原地，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连眼底都漾开了细碎的光。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连世界都会变得更美好，会制造出这样微小却足以让她心花怒放的巧合。

“明悦，你怎么了？”沈碧舸买好了东西，回头发现她还站在原地，盯着手里的钱发呆，不由得好奇问道。

明悦猛地回过神，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有些傻气的笑容：“哦，我没事。”

她将纸币小心地抚平，和那瓶汽水一起抱在怀里，像是拥有了什么独一无二的宝贝。

沈碧舸没多想，转而跟她讨论起刚才课上的一道难题。

明悦嘴上应和着，心思却早已飘远。

那瓶他喜欢的青柠汽水。

那两张带着他们姓氏缩写的纸币。

所有与他相关的一切，哪怕是如此间接、如此微不足道的联系，都像被施了魔法，能轻易地拨动她的心弦。

回到宿舍，她将那张五元和一元纸币仔细地夹进了常用的笔记本扉页。

集训基地的晚自习通常安静得只剩下笔尖的沙沙声，但今晚注定不同。

灯光毫无预兆地熄灭，整个教学楼陷入一片黑暗，随即爆发出学生们混杂着惊讶和兴奋的喧哗。

停电持续了很久，负责老师安抚说正在抢修。大家纷纷拿出手机或提前备好的台灯，一束束光柱在黑暗中交错，切割出一个个独立的光晕小世界。

气氛变得松散起来，有人开始低声聊天，有人分享着带来的零食，甚至角落里传来了小声玩桌游的动静。

明悦也打开了她的台灯，昏黄的光圈笼罩着桌面上摊开的物理笔记，却有些看不进去。光线边缘的昏暗里，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她坐在靠过道的位置，陈怀清就在她侧后方。她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

沈茜，那个在文艺汇演上和陈怀清搭档演出的明艳女生，就坐在陈怀清旁边。

她似乎带了不少零食，正热情地分发给周围相熟的人。

“来来来，吃橘子，我妈妈给我带的，可甜了！”沈茜清脆的声音在略显嘈杂的背景音中很突出。她给左边的人一个，给右边的人一个，为了不显得刻意，她甚至探过身，也给坐在前面的明悦手里塞了一个。

橘子带着清新的果香，落在明悦微凉的掌心，她却感觉那香气带着一丝刺鼻。

然后，她听到沈茜用同样轻快，却似乎多了点什么意味的语调，对侧后方的陈怀清说：“陈怀清，你也来一个？”

明悦背脊微微一僵，没有回头，却竖起了耳朵。

“谢谢。”她听到陈怀清低沉的声音响起，接过了那个橘子。

沈茜似乎很高兴，趁势问道：“反正也来电不了，我们要不要玩会儿游戏？狼人杀什么的。”

“不了，你们玩吧。”陈怀清的拒绝很干脆，但语气并不生硬。

沈茜也不气馁，立刻转换了策略，拿起摊在桌上的竞赛题册，指着一道题，声音放软了些，带着恰到好处的请教意味：“那你不玩我也不玩了，这道题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刚才想了很久，没什么思路。”

台灯的光晕扩大，将陈怀清和沈茜的身影都笼罩了进去。

明悦终究没能忍住。她装作整理头发，极快地、小心翼翼地回过头看了一眼。

就在她侧后方，两人共用的那张书桌上，台灯散发着温暖的光。

陈怀清微微倾身，手指点着题目，正低声跟沈茜讲解着什么。

他神情专注，侧脸在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长长的睫毛垂下一小片阴影。

沈茜靠得很近，托着腮，认真听着，不时点头，眼神里闪烁着崇拜和某种心满意足的光。

那一幕，和谐得有些刺眼。

明悦飞快地转回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上，瞬间淹没了口腔。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个沈茜给的橘子，青绿色的皮，在台灯下泛着微光。

她忽然觉得，暗恋像极了一个青皮橘子。

明明你已经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酸苦气味，清晰地预感到可能存在的涩，却还是不甘心地、固执地想要亲手剥开它。

她在赌。

赌它包裹在坚硬苦涩的表皮之下，会藏着意想不到的、独一无二的甜。

可是，剥开的过程，指甲缝里会渗入辛辣的汁液，刺激得人想流泪。

她默默地将那个橘子放进了桌肚里，没有再碰。

台灯的光圈依旧温暖，却照不亮她心底那片突然降临的、湿漉漉的阴霾。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的日光灯管猛地闪烁了几下，随即“啪”地一声，大放光明，驱散了教室里所有暧昧的昏暗角落。

来电了。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众人都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喧闹声渐渐平息，大家重新坐正，准备继续与习题搏斗。

可明悦却觉得胸口那股莫名的滞闷感，并没有随着光明的到来而消散。

台灯下那和谐的一幕，像一张曝光过度的底片，顽固地印在脑海里。她需要透透气。

“我去接点水。”她低声对旁边的沈碧舸说了一句，拿起自己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水杯，起身走出了教室。

开水间就在走廊尽头，很宽敞，并排安置着两台立式饮水机。

此时没什么人，只有哗哗的水声从其中一台传来。

明悦走过去，恰好看到陈怀清正弯着腰，在左边那台饮水机前接热水。

他微微侧对着她，专注地看着水流注入杯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一部分轮廓。

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到右边那台饮水机前。

她习惯喝温水，需要先接点热水再兑冷水。于是，她也蹲了下来，按下了热水键。

就在她蹲下的那一刻，旁边的人也恰好因为接满了水，直起身……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重新蹲了下来，似乎是打算再调节一下水温或是检查什么。

两人并排蹲在两只饮水机前，距离很近。

近到明悦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混合着淡淡洗衣液和纸上墨水的气息，能听到他细微的呼吸声，甚至能感觉到他动作时带起的微弱气流。

“轰”地一下，血液仿佛全都涌向了头部，心脏在胸腔里失了控般狂跳，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她怀疑他都能听见。

她死死盯着自己杯子里缓缓上升的水位线，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她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像一团温热的磁场，笼罩着她的左侧。

这突如其来的、无人设计的近距离接触，像一道强光，瞬间冲散了她心里那点因为沈茜而泛起的酸涩阴霾。

她忽然在心里无声地笑了。

看啊，明悦。

停电时，他能和沈茜在灯下讨论问题。可来电后，在这安静的接水间，并排蹲在这里的，是你和他。

这不就是缘分吗？

是独属于你的，不期而遇的瞬间。

那些因为别人而产生的忐忑和失落，在这一刻，被他无意中靠近的气息，和他全然未觉地共同制造出的这片微小空间，轻轻抚平了。

她就这样，自己把自己给哄好了。

暗恋啊，只需要一点点的巧合，心里就已经变得甜甜的了。

杯里的水将满，她站起身，几乎是同时，旁边的他也站了起来。

两人视线有瞬间的交错。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似乎并没觉得刚才的“同步蹲下”有什么特别，只是对她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便端着杯子转身离开了。

明悦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开水间门口，这才长长地、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杯中晃动的温水，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了一个小小甜甜的弧度。

杯中的水，温暖妥帖，一直暖到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