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他们是你的朋友。”林林疑惑,“你允许我这样做吗,青竹?”
李青竹:“我希望伤害你的人得到惩罚,希望他们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赎罪,希望……”
她温柔地牵起林林双手,指尖描摹过对方在稚嫩的眉眼,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永远无法回去的那些时光。
“我希望他们,知道你当时有多痛苦。”
她秀长如竹的眉蹙起,看向林林的脖颈,那里如今是交错的金色光线,光线在月光下缓缓流动,平整光滑。
“还疼吗?”她不敢大声询问。
一定很疼吧。
长大了她才知道,颈部的大动脉在非常深的位置,需要非常锋利的刀,或者非常大的力气才能深入皮下,划断那个极具韧性的管腔组织。
那么深,该多疼啊。
林林小时候在她家做手工作业,指腹不小心被针扎到,都要哭好一阵子,刀子的切割伤,她怎么能受得了啊?
最后的时刻,她会恐惧吗?
还是对自己失望呢?她会不会怪自己?会不会怨她自作主张,把她安排进那个学校,会不会怨她没有及时发现她遭受生命的威胁,在悲剧发生前赶去制止。
无论如何,李青竹都接受。
白羽轩说的不错,她才是悲剧发生的根源。
如果当时不许下那个愿望,林林现在也该大学毕业,迈向崭新的人生了。
“把我也带走吧,林林。”她献祭似的仰起头,“不过在那之前,请让我亲眼看到他们付出代价的场景。”
“李青竹,你不要太荒谬!”白羽轩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此时此刻,他才感觉到刺骨阴冷的寒意强势钻入毛孔,渗入皮肤,深达被层层保护的心脏。
李青竹不是在无理取闹,她是真的……想要他们三人的命!
她下定了决心,要让他们为当初的事情付出代价。
事到如今,他依旧不认为自己错了。
白羽轩:“李青竹,你有没有想过,你父母知道这件事,会面临什么代价?他们就你一个女儿,会崩溃吧。”
李青竹:“他们,包括你们的父母,都是帮凶!”
“我们死去,就是对他们疏于管教,养出畜生的惩罚!”
白羽轩还企图说些什么自救,但在此之前,他另外两位朋友已经崩溃。
王志面前出现一根金色丝线,闪闪发光的金线像是一道金色的光,泛着冷意。
“如果跑得不够快,它就会割断你的喉咙哦。”林林动作轻盈地悬浮在草地上空,脚尖下垂,刚好亲吻到嫩绿的草尖,她的声音同样嫩嫩的,令人不寒而栗。
话音刚落,金色丝线陡然劈开一棵大树,树木直径一米多,估计已经生长了成百上千年,竟然就这么断了!
树木轰然倒地,砰的一声巨响,前后只用了不到一秒钟。
毫无疑问,人类坚硬的骨头,在金色丝线前,也不过是质地柔软的豆腐渣。
王志见状,转身就跑。
“李青竹你个疯子!”
“疯子!你不得好死!”
“救命!”
林林好偏心提醒:“啊忘了告诉你,它可能会随时出现在某个地方哦。”
“你个疯子!”
“老子错了,老子错了行了吧,让这破玩意儿停下来!”
“嗯……”林林食指抵住下巴,另外四根手指微微拳起,“如果你累了的话,可以把手绢放在其他小朋友的身后啊。”
“其他小朋友会替你继续跑呢。”
这句话无异于,让王心悦和白羽轩替他去死。
“你放屁,老子是会出卖朋友的人吗?”
林林:“嗯……怎么不是呢?”
怎么不是呢?
当他真的跑到筋疲力尽,被可能从任何一个地方出现的金线捉弄得精神高度紧张时,真的有一种,想别人替他去死的冲动。
“我们换着来。”白羽轩已经冷静下来,“天会亮的。”
这句话像是某种暗示,王心悦灰败的双眼陡然亮起。
“对啊王志,天会亮的,我替你!”
林林是鬼,鬼最怕的当然是阳光。
王心悦对此深信不疑!
如果林林不怕阳光,李青竹也不会半夜把她召唤出来。
手绢丢在王心悦身后,后来又换成白羽轩。
三人都跑完一轮时,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浓黑的云层变成铅灰色,再过两个小时,阳光就会穿透云层。
一轮下来,几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一些伤。
王志摔了个**兜,裤子被尖锐的石块刮烂,膝盖上鲜血淋漓,皮肤表面破裂,露出底下鲜红的肉,石子和碎草屑随时都能让他伤口感染溃烂。
王心悦泛有光泽的秀丽黑发被绞断,狗啃了似的,面颊上有两条鲜红细长的伤口,伤口很深,但出血很少,鲜少有血液沿着脸部轮廓流下。
白羽轩的眼镜在奔跑和躲避中掉在地上,眼镜腿被他自己踩坏,但好在最终他捡起了眼镜,扭曲的眼镜腿凑合着能架在耳后。
虽然狼狈,但至少……金线没有真的要了他们的命。
手绢再次回到王志身后时,他将双手指关节捏的咔咔响,目露凶光地放狠话:“李青竹,你等着。”
那语气,似乎不把李青竹大卸八块不会甘心。
李青竹只嘲讽地望了他一眼。
王志显然没有意识到,现在他们几个才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可怜蝼蚁。
蝼蚁短视,看不见自己已经注定的命运,还在为那点小聪明沾沾自喜。
殊不知,所谓的希望,不过是对他们的玩弄。
第二轮只坚持了一个半小时,几人身上的伤势更重了,但都是皮肉伤。
白羽轩的眼镜已经在第二轮的躲避中掉落,眼镜片不知道飞到了哪里,他盘腿坐在草地上,目光望向东边。
“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是最难忍受的。”
王心悦:“我们一定能挺过去,太阳……就快升起了。”
“是吗?可是你们,等不到了哦。”一直不发声,几乎完全没有存在感的柳林突然开口。
王心悦:“你要做什么!”
“啊……”尖叫声还未完全发出,就只听噗呲一声,热血兜头浇下。
王心悦只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溅在脖颈后方,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啊啊啊——”
“王志——”
“志哥——”
王志死了。
众人始料未及。
“啊王志哥哥来陪我了,真的太……令人感动了。”
“临行前,他把手绢放在你身后呢,心悦。”清脆的女声中蔓延着诡异的兴奋之情,就连李青竹也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悦悦,该你了。”她甚至亲自将手绢捡起,抬起王心悦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然后将手绢强硬地塞进去。
李青竹心底一阵抽痛,但看向柳林的目光分外平静。
“啊啊啊啊,你杀了我吧。”
“让我痛痛快快地死。”
“求求你,别折磨我了。”
“求求你。”
柳林:“这怎么可以呢悦悦姐姐,如果这么做的话,爸爸会不高兴的。”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濒死的绝境给了王心悦勇气,她头发散乱,满脸泪痕地抬起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念给柳林听。
或许亲情,可以打动她。
她们可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
她们身体里有相同的基因,柳林怎么能杀她?
不,她不可以这么做。
“本是……同根生?”柳林呵呵一笑,“悦悦姐姐不就是因为你我同根,才怨我恨我让我死的吗?”
“姐姐,一定要遵守游戏规则哦。”柳林轻轻地捏起她耳边的碎发,贴心为她别至脑后。
头发被汗水恐惧的浸湿了,几乎是贴在她脸上的,王心悦额角细密的小汗珠融合成一个大的,最终不堪重负,顺着下颌滑下,沿着脖子流进上衣内。
突然,她目光一凛,拿起手绢,直直朝李青竹撞去。
“都是你!”
“你去死!”
“噗呲噗呲。”鲜血自断颈奔涌而出,头颅因为惯性,和身体一起向前冲。
朋友的热血没有沾到李青竹半分,她静静地站在原地,和地上的王心悦直视。
她死前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只有狰狞的恨意。
没有后悔。
李青竹不动声色地后退。
“柳林在你心中,就那么重要吗?比我们这些和你从小就相识的朋友还重要?李青竹,你为了她,真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你是魔鬼!”
白羽轩既不破口大骂,又不破防求饶,他一如既往,过分平静。
李青竹神色淡漠,语气也冷冷的:“以王心悦的性子,就算憎恨柳林,也不会做出这种事。王志也是如此,他就算犯罪,大概率也只是激情杀人,而你不一样,你做事情喜欢谋划。”
“你什么意思?”
李青竹肯定道:“你才是魔鬼。白羽轩,从小的高压精英教育,已经早就让你心理扭曲了吧。”
“你亲眼看见你父亲杀了你母亲,所以你也想试一试,女性是否真的那样脆弱。王心悦的仇恨,不过是你实验的借口而已,你又何必装呢?”
白羽轩神色大骇。
的确,他亲生母亲早就死了,从小充当母亲角色,把他抚养长大的,是他妈妈的孪生妹妹,两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就连他父亲,也很少能分辨出来。
男人用这一招骗过了邻居,骗过了朋友,却唯独没想到,骗不过自己最想骗的人——他唯一的儿子。
白羽轩亲眼看到母亲倒在血泊中,她绝望的目光穿过门缝,在人生的最后一秒和儿子对视,然后挂着浅淡的笑容,停止心跳和呼吸。
“呵,如果早知道你会发现这一切……”
他没有言明,但李青竹清楚地知道,他想说什么。
白羽轩会牺牲自己的朋友,换取平安。
“再见,白羽轩。”
白羽轩站起身,将发皱的白衬衫捋平,拍掉裤子上柔软的草屑,信步走至河边,照着水面打理头发。
“可以帮我把眼镜捡起来吗?”
金色丝线包裹断掉的眼镜框,递到他面前,白羽轩双手掬起一捧清澈冰凉的河水,简单将脸颊的鲜血和泥污洗去,才接过眼镜,同样放在河水中洗涤。
“母亲,请您在天堂,祝福我吧。”
眼镜失去了一个镜片,腿也扭曲得不成样子,白羽轩还是将它递给李青竹。
“收下它,它会保佑你,我的……朋友。”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白羽轩自个儿都觉得荒谬。
事已至此,凭什么他让别人收下,人家就一定会收下呢?
“谢谢你。”出乎意料的,李青竹收下了他临行前的礼物。
白羽轩从裤子口袋掏出染血的手绢,绑丝巾似的在脖子上系好,回头望向王心悦和王志的尸首,一头扎进冰冷的河水中。
“再见,令人憎恶的世界。”
河水啥霎时染成红色,这处水流平缓,血水没有立即被冲散。
李青竹站在河边,一言不发地望向血水中模糊的身影,漆黑的眼珠好几分钟都不转动一次,如果不是胸廓还在起伏,很难让人相信她是个活人,而不是一尊美丽的蜡像。
她手指用力捏紧白羽轩的眼镜,原本淡粉色的指尖血色褪近,呈现惨白的颜色。
“他死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缓缓流淌的河水终于将年轻人的血液全部带走,李青竹才松开手。
血液回流,泛起一阵轻微的麻痒刺痛。
“青竹,你要来陪我了,是吗?”柳林凝成实体,双臂从背后伸向腰间,紧紧地搂住她。
肩上落下一份重量,耳边是浅淡的带有青草味的呼吸声。
“好不好嘛,快来陪我。”撒娇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她们离得太近了,身后人说话时胸腔的震动都一五一十地传递给了她。
“林林,你长大了。”
李青竹拍拍腰前交叉的手,转过身去,和柳林四目相对。
身后的人,比她还要高,身体也不再是金色的丝线。
她出落得格外美丽,身材窈窕,皮肤比月光还冷,明眸皓齿,眼底盛满星光,笑起来的时候,两颗俏皮的小虎牙若隐若现。
“这就是你二十二岁的样子吗?”李青竹问。
女孩将秀长的微卷黑发撩到脑后,提起青绿色的裙摆,细腻光滑的脚底踩在草地上转圈,裙摆飞扬,快乐的情绪惊醒了草丛里会发光的小飞虫:“你喜欢吗?我很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她摇晃李青竹的手臂,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青竹,你难道不想永远陪伴我吗?以后我们都像现在这样,在最好的年纪,实现永生。”
头发永远乌黑,皮肤永远紧致,身姿永远曼妙。
“李青竹是想的。”
“真的!”柳林顿时欢呼雀跃,她身旁的空间中,金色丝线若隐若现,“那我……”帮你。
下一刻,心情急转直下。
“可这关我姜悦什么事?”裙摆飞扬,“李青竹”嘴角扯起一个淡薄嘲讽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