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离真非但不觉得冒犯,反而觉得新奇——他活了上千年了,还从未有过似沈翎这般直白,这般胆大妄为的人。
这种被人求欢的感受实在是新奇,而离真也很好奇为何沈翎会提出这般要求。
在如今的他看来,面前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新奇的,且不说那一团乱麻的姻缘线,还有这异于常人的言行……无一不叫他心生探究欲。
离真感到好奇——面前这个人分明是修习正道法术的正道弟子,而按照他对这群正道弟子的了解来说,此人不该如此轻易地便专修鬼道,更何况他在沈翎身上窥见了藏玉仙府的仙印。
这证明沈翎曾是藏玉仙府的核心弟子,而藏玉仙府乃仙道第一宗门,素来奉行的便是那一套正邪不两立的作风……似这般嫉恶如仇的门派养出来的核心弟子,竟然如此没有底线,说转修鬼道便转修鬼道么?
还有,沈翎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也叫他觉得新奇,他几乎是抓耳挠腮地想要知道这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又为何会是这般性格。
而对于能够叫他觉得新奇,令他想要一探究竟的事物,离真素来便会宽容几分。
他于是眨了眨眼,深切地觉得疑惑,“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提这样的要求?”
见了他先前那诸多手段,沈翎应当知道自己是玩弄因果的高手,与自己有这般旖旎的牵扯,怕是某一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难道这人就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可是先前自己出手吞噬他魂体时,他分明也有惧怕之意啊……难道这些都是装出来的?
离真更觉得新奇了。
如此想着,他待沈翎便更加宽容了几分,自觉十分大度地原谅了沈翎堪称冒犯的言行。
“唔……也不是不行。”
离真兴味盎然地伸出手来,面上笑吟吟地,“……让我看看你的本相。”
于是下一刻,隔着薄薄的一层血液,离真的手落在了沈翎面上。
离真手段诡异,于是哪怕这人的手指能够真真切切地触及他的神魂,他都不觉得意外。
他只是觉得不适。
离真这一次比上一次摸得仔细多了,他堪称轻柔地摩挲着沈翎面上的每一寸皮肉,带来了一阵怪异的感受。
离真的手苍白而纤细,也无疑是极其冰冷的,像是一块经年不化的寒冰。
这人的手掌落在自己面上的时候,沈翎感觉这冷意一直从他的面容,蔓延至了心口。
叫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不愧是大派弟子,居然连这点冷都受不了。”离真微微挑眉,眼底却有笑意,“真是娇气。”
“这般孱弱的神魂,还想与我双修。”他兀自笑了,一张出尘脱俗的面容更加夺目了,似乎是在嘲笑着沈翎的不自量力,“——你就不怕魂飞魄散?”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翎一眼,嘴里说着谴责的话语,面上却笑吟吟地,看上去温和极了。
“不过……”他微微一顿,“也无怪乎那些人对你念念不忘……你这皮相,倒是生得不错。”
“唇红齿白,质若幽兰,面上看着是高高在上孤高冷傲的大修士,内里却是一片乌糟。”离真饶有兴味地挑眉,又将手指搭在沈翎上翘的眼角,“这双眼倒是生得精致,看谁都觉得情深如许。”
“只是这唇。”他冰冷的手指在沈翎唇瓣上游弋,像是一条带毒的艳丽毒蛇——他如今的一举一动都亲昵极了,像是情人间的玩闹,只是语气却冷了下来,“却生得太薄,显得薄情了……我不喜欢。”
沈翎唯有沉默。
人的相貌并不由自己决定,他那坟头草都长了三尺高的父母给他生就了这样一张脸,他也无从改变。
不然他能说什么,说“不好意思,那我回母亲肚子里去重长一次?”
离真冰冷的指尖在他的唇角游弋,迟迟不肯离开,而离真也许久没有说话。
就在沈翎以为这人不会答应自己的要求时,离真却轻轻地叹了口气,收回了手,冷淡道:“说吧,是什么功法。”
“?”沈翎有些疑惑,“功法?”
“是啊,功法。”离真耐着性子继续开口解释,这样的耐心在他自己看来无疑是十分叫人惊奇的。
毕竟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你不是要我助你双修?”他的眼神落在沈翎身上,眉梢高高挑起,“你不说功法,我怎么助你?”
……这也是个法子。
虽然肉身无法交缠,但以神魂相交,应当也是为那系统所认可的。
至少,他不必担心失去神智了。
沈翎心下松了口气,选择如实相告,“是《风月道》。”
“竟是此法。”离真笑了,“你的运气倒是不错。”
“旁的双修法门修到最后不是成了别人的炉鼎,便是要将枕边人当做炉鼎……而这《风月道》么,却是一门正经的双修法门。”
“只是这法门早已失传,而曾经修习此道的大修士也早已陨落了,却不想竟由你得了传承。”
似乎是思及千年前的盛景,离真眼中透出几分怅惘与怀念来,他声音也放轻了些,“那个时候我们可不分什么正道邪道,大道三千,只要是踏上道途的修士,便可称一句‘道友’。”
“只是后来却出现了那等狭隘之人,以法门为界限分了正邪。”离真嗤笑,眼神轻蔑,“岂不知那所谓正道中人,不是也服食人丹,噬人修为么。”
这话沈翎自然不认同,但此时此刻他也不会反驳什么,平白惹得离真不快。
“罢了。”离真不用看都知道沈翎并不认可他,他有一瞬间觉得无趣,于是声音冷了下来,“你也不过是一介小辈,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
沈翎心觉不妙。
毕竟在他看来,离真此人性情莫测,行事只凭心情不看其他,世俗的约束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纸空文。
若自己叫这人觉得无聊,这人无趣之下对自己动手,那可如何是好。
只是沈翎思来想去沉吟了许久,都不曾想出来个有用的办法,于是他干脆置之不理。
……不管了,这人无聊那便无聊吧,总归现下此人需要他活着,应当不会轻易对他动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