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解决完一切回到藏玉仙府时,便已是晨光熹微了。
昨夜杀尽了那庄府中的人,哪怕他始终注意着不叫血迹弄脏衣衫,身上也难免沾染了许多血腥味。
怕沈翎介意这浓重的气味,他于是在灵泉之中沐浴一番,又换了一件用熏香熏过的衣衫,尔后前往静室,准备调息一番后便去寻沈翎。
虽然杀的大多是些毫无修为的凡人,但为求抹除一切痕迹,他仍是耗费了许多炁气,若此时去见真人,想必会被其看出端倪。
而他不愿叫这人发现自己冷酷的一面,是以便打算稍作调息后再去见这人。
静室之中。
沈微命跪坐在蒲团上,双目紧闭,双手掐诀,默默运转功法恢复炁气。
他打坐调息时的姿态,倒是与沈翎一般无二,就连掐诀时微微上翘的小指都一模一样。
这一幕,当然也完完整整地被水镜刻录而上,继而被全然落入了离真的眼中。
水镜外。
离真仍跪坐在那道巨大的三清祖师像下,而沈翎的肉身,也依然被他亲昵地揽在怀中。
沈翎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地,压住了离真垂落的衣摆,这一次离真终于舍得拿了把篦子出来,轻轻地为他梳理长发。
“我不明白。”他低下头来,幽幽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了怀中人冷淡的眉眼之间,“既是心魔,为何还会对你有那等肮脏下流的念头……真叫人不齿。”
他放下了手中的篦子,指尖摩挲着怀中人面上的皮肉,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面上什么表情也无。
似这样荒诞离奇的戏码,本该是他最爱看见的,可如今见那幻境造物对那人心怀绮思,他便发自内心的觉得碍眼,甚至是……愤怒。
怒火中烧,在沈翎出现之前,这样的情绪从不曾出现在他身上,他原本是个淡漠的人,本不该有这样激烈的情绪。
实话说来,这很奇怪——他不该如此在意一个人,更不该因这人而牵动心绪。
……或许还是受了这人身上道韵的影响。
离真垂首,眼神晦暗,而当他面无表情的时候,他面上那种高高在上的,冰冷得不似活人的气质便格外地明显了。
他冰冷的指尖落在了沈翎苍白的唇瓣上,而后掐住了这一道软肉,将之细细碾磨,直到那苍白的颜色变得殷红。
透过那松松垮垮的衣摆,沈翎这具白皙的,完美的肉身在他眼中一览无余,这具肉身实在是太过完美,简直叫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将之放在手心细细把玩。
离真向来就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但这一次他忍住了,只在沈翎的面上流连几番,而后便罢了手。
毕竟喜爱或是偏爱某人,于他而言无伤大雅,但若是此人叫他沉湎其中难以自拔,那便是不该了。
他轻轻地拍了拍沈翎的面颊,而后落下了一声叹息,声音仍然轻柔,姿态仍旧亲昵,“不过不论如何,这道心魔不得不除。”
“最好……是你亲手杀了他。”
他自言自语,轻轻呢喃。
而后,他弹指一挥,便见一道莹白的光团没入了水镜,继而落在了沈微命眉心之间。
后者眼睫颤动,却毫无所觉。
“他不是将你当做纯洁无瑕不可亵渎的天上仙君么。”离真微笑,“若他知晓了真相,知晓了你的真面目,想必……便会觉得自己一腔真情错付,最后由爱生恨了。”
他的嘴角高高翘起,黑暗之中,那昏黄的烛火打在他身上,更为他增添了几分诡异的非人之感。
“……”
莲华心境之中。
沈微命本打算稍作调息便离开静室,却不想忽而内息紊乱,脑子里冒出一道轻柔的,陌生的声音。
这道声音虽然轻柔,却疏离至极,叫他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些警惕之感来。
这或许是……心魔?
他蹙着眉头,如是猜测。
“你所仰慕的天上客,不过就是个来者不拒的浪荡之人而已。”那道轻柔的声音萦绕在他耳边,叫他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
“他一直都在骗你。”这道声音笑吟吟的,声音的主人似乎很是愉悦,“你要不要猜一猜,他究竟是谁?”
沈微命抿唇,默念清心诀,极力驱逐这道声音,意图将其逐出自己的识海,却不想只不过是徒劳而已。
“他为什么从来不愿意给你看自己的面容……等你摘下他的面具,便能明白一切。”
而后,声音的主人又道:“他曾经在旁人身下取悦迎合他人,你却一无所知,只一厢情愿地觉得他是个纤尘不染的真君……当真可怜。”
沈微命却只将这声音当做是耳旁风,自顾自地默念清心诀,可见他半点也不信这声音的主人说出口的话。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原本轻柔的声音变得森冷,又似乎有几分怜悯,“也罢,既然如此……那就叫你亲眼看看吧。”
…………
………
……
…
沈微命这边两厢挣扎,心神不宁,沈翎却半点也不知晓。
他睁开双眼,停下了自己正在运转的功法。
经过一夜的休整,他如今的实力已然恢复到了全盛时期。
如此,想必斩杀一道小小的幻境造物,应是手到擒来。
昨夜发生在庄家的事情他自然心知肚明,毕竟他曾经在此处留下过禁制,只要那人出手,便能触动禁制,继而自己便能知晓此地究竟发生了何事。
对于沈微命的所作所为,他倒是并不意外——那庄家被此人记恨了这么多年,当然不可能被放过。
从前沈微命只是个普通弟子,势单力薄不便出手,如今他却已是藏玉仙府的内门首席,若再对庄家留手,恐怕就是软弱了。
而众所周知,沈微命向来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所以对于这样的结局,沈翎并不意外。
不过对于如今的他来说,这些都只是小事,当务之急——还是要亲手杀了沈微命这个祸端。
既然已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那么他便不会再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