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妍拔簪子的手一顿,又使劲给它按了回去。
宫女这儿一边要盯着眼前的人防止跟丢,一边还要分出心神来躲着地上时不时掉落的金钗、步摇,她忍无可忍,面色阴沉的盯着卓妍:
“长公主,您就别折腾了,我们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快跟我们走吧!”
我信你个大鬼头!
有本事你别追了!
卓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顾不上回她,只能在心里碎碎念。
虽是初夏,宫里傍晚的风还是有些凉意,尤其是跑起来的时候更甚,透着股阴冷。
卓妍不停的来回窜着巷子,她知道自己是绝对跑不过她们的,更何况她对这后宫的道路不是很熟悉,她们要是抄近路堵她的话她绝对没有胜算。
要赶快找个有物件能藏身的屋子,兴许还能和她们搏一搏。
匆匆扫过间老旧小屋,她脑中闪过些许片段,却根本来不及思索,继续搜寻着其他屋子。
冷风灌进喉咙,过快的呼吸速率让她浑身发麻,喉间充血。
卓妍攥紧拳头,重新提起干劲一路向前冲,拐进一条小路。
她不能停,虽然不知道她们,和之前的那些人是不是同一拨的,但她能隐约感觉到,应该是有人想要她的命,她绝对不能停!她不能赌!
卓妍偏头快速掠过两侧屋子,眼睛倏地一亮锁定某处,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极速狂奔,刹住,反手合住,又把墙上立着的圆棍依次横在地上,选出一根最粗的,握紧。
她靠在门后,眼睛透过窗户缝隙死死盯着外面。
“快找!分开找!她肯定跑不远!”
宫女愤怒的咆哮声传来,卓妍屏住呼吸,紧了紧握着木棍的手。
宫女从门前掠过,并未停留。
卓妍盯着门前的枯树,眉头紧锁:
刚刚她袖口一闪而过的……
是刀?
这宫女身上怎么会有刀?
后宫是明令禁止携带刀具的,就连砚霜和挽月都没有带。
卓妍双唇绷直,抬手把头上的发簪往深插了插,眼中泛起冷意。
原本走远的脚步声又渐渐靠近,变大。
给她带路的宫女缓慢踱步走进院子里,悠悠开口:
“去哪了呢?我们长公主殿下去哪了呢?”
“欸?这个屋子的门怎么关着呀?”
宫女的脸骤然放大,泛着红血丝的鼓胀眼球贴在门缝上拼命瞪大了往里瞧,几乎全是眼白。
卓妍死死咬住嘴唇,抑制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冷汗顺着脊背下滑,带来飕飕的凉意。
“砰”的一声,宫女破门而入,细小颗粒在空中漂浮。
宫女转头就看到了躲在窗边的卓妍,她双眼冒光扬起诡异笑容,直直向她冲来。
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不过比刚刚更响。
宫女滑倒在地,卓妍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抬起胳膊就朝她脑袋来了好几下,瞄到她手里的刀,咬着牙又狠狠地补了几下,这才抓起一块破布塞进她嘴里,堵住她一直嚎叫的大嘴巴。
要是再引来另一个,那她今天可真就是在劫难逃了。
宫女躺在一排圆棍上被打得半昏不醒,卓妍拿起她掉在地上的刀,缓缓靠近,嘴里嘟嘟囔囔的,一直念叨着“对不起”。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对不起了……”
卓妍高高扬起手冲她胸口刺下,没扎进去。
她抿抿唇,抬起手来正准备找好角度再来一次,身边却突然响起一声闷哼,在寂静诡异的空间里显得尤为突出。
握着刀柄的手果断上移,从颈侧切入,一路划至身前,温热的液体瞬间喷出,眼前一片血色。
她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栗。
这是肾上腺素的欢呼。
“嗬嗬”漏气声伴随血液从嘴角溢出,之后便再也没了动静。
液体顺着皮肤下滑带来痒意,汇于刀尖,形成一摊小洼,卓妍赶紧回过神来,撑起身子把门合上。
屋内彻底漆黑一片,她倚在门边,静静平复着。
乌鸦嘶哑的叫声划过,她猛然抬起手在脸上胡乱的擦抹着,结果却越擦越多,已经拼凑不出她原本的面貌了。
滚烫黏腻的腥臭顺着嘴角缝隙窜进,她扶着门框连连干呕,呼吸间都带着哭腔。
恶心,好恶心!
她缓缓滑坐在地,祈求上天能眷顾她一次。
她现在体力已经耗费得差不多了,如果另一个再被声音引来的话,她绝对应付不了她。
血液慢慢扩散至卓妍脚边,她赶紧扭身往屋里爬,顺便捡起地上的木棍。
缩在角落里发呆。
寂寞与惶恐在阴冷的角落里滋生,只穿着单薄里衣的卓妍蜷成一团瑟瑟发抖,呼吸间全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她借着木棍起身。
眼前猛然一黑,头重脚轻的她赶紧抱着棍子站稳,抬手摸了摸额头,有点烫。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过了多久。
她慢慢靠近窗边,血腥味越来越重,让她下意识想逃。
卓妍借着窗户缝向外瞧,原来没有路灯的夜晚是墨蓝色的,并不是漆黑一片。
呼吸到一点新鲜空气的她清醒了些,抵在窗棱上自嘲一笑:“早知道小时候就学学“观天时”了。”
“无奖竞猜现在是几点了呢?”
她猜七点。
卓妍转头看向现场唯一可能参与竞猜的人。
她的皮肤透着冷白,倒在血泊之中,就像红玫瑰丛里的吸血鬼。
卓妍淡淡移开目光,又看向窗外。
这让她想起来之前在兰藤上学的日子,校园很大,大到她刚入学时经常会迷路,平常她都是找到路标跟着地图回去的。
有一次她遇见了一群学生,有男有女,看校服是她的同级。
其中一个女生问她:
“同学,你是迷路了吗?”
她连连点头,女生看向身旁伙伴们,回头冲她友好笑笑:“你要去哪儿,我们带你去吧。”
“真的吗,那太谢谢你们了!”卓妍眉毛弯弯,语气激动带着甜意。
众人一愣,又相互对视看着她笑。
她那时还在和他们一起笑。
后来当她一个人被丢在小路上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好傻,她竟然在相信这些贵族子弟会真心帮她。
她一直都记得那时他们说的话:
“卓妍,你一直沿着路往前走就是了,这是一条小路,你放心吧,我们总这样走。”
“哈哈哈,没想到暴发户是个路痴,是个傻子啊!”
“哈哈哈,哪儿只是傻啊,她就是个低等货,高中得着钱了才转来兰藤,我看啊估计是被震撼得连路都不会走了吧!”
“哈哈哈……”
那时她站在路中央,看着自己拉长的影子,要问生气吗?
当然生气,可情绪过后总还要解决问题不是吗?
自那之后,她每一步走过的路她都会记得,逼自己记得,所有的事情,掌握权都要握在她自己手里。
她宁愿在这里守株待兔也不愿出去将自己暴露在明处,那样,她就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还没找到吗?”
“回陛下,没有。”
“废物!一群废物!”
萧卓逸猛地踹了一脚回来报信的太监,给旁边的李锦时吓得一个哆嗦。
“那个可疑的宫女呢,说什么没有?”
伏在地上偷偷捂住胸口的太监摇头:“回陛下,也没有。”
一阵风袭来,太监下意识缩紧身体。
“滚下去!继续找!”
·
砚霜刚把李锦时从熊熊大火中救出时候,挽月也来了,张口便问:
“殿下呢?殿下没事吧,可有受伤?我刚被侍卫放出来。”
砚霜抬头一脸古怪地看着她:“殿下不在,殿下去找皇上了。”
“啊?殿下为什么去找皇上啊?”
“楚公子不是被陛下带走了吗?”
“没有啊,谁说的?”
砚霜看着挽月满脸疑惑的表情,顿时心头一跳。
“出事了!”
挽月抬脚就要施展轻功跑走,却被身旁的砚霜抢先一步。
“站住!你们二人要去干什么?”
听闻永和宫起火的萧卓逸匆匆赶来,他阿姐还在里面呢,他要来确定阿姐没事。
砚霜见状扑通一声跪下:“陛下,长公主殿下失踪了,可能被人掳走了!”
“什么!?阿姐不是在这儿吗?”萧卓逸目光狠毒地剜向倚靠在碧秋身上的李锦时。
砚霜赶紧接上,不给别人开口的机会:“殿下去找您了陛下,路上永和宫突然起火,殿下便让奴前来救贵妃娘娘,自己则跟着一个宫女去找您了。”
末了她附身叩首:“恕奴婢斗胆问一句,陛下您见着长公主了吗?”
“没有啊!你们在哪分开的,快,传羽林军来,你,带着我们去找!”
萧卓逸作势就要往外冲,齐忠赶紧在他脚边跪下:
“陛下啊,您让他们去找就行了,您在这儿等着消息就成了,陛下!”
萧卓逸抬起脚来就要踹他,齐忠赶紧抬头,双手在胸前乱摆:
”陛下,您也为长公主殿下考虑考虑啊……”
萧卓逸动作一顿,放下脚来,“这都烧成这样了,去哪啊!?”说完扭头狠狠瞪着李锦时。
李锦时瞬间低头行礼,生怕和他眼神对上。
“咱们去前面空着的坤宁宫,陛下您看成吗?”
萧卓逸摆摆手,皱着眉快步走了,像是多留一秒都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