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房屋与大河间开垦出一块田地,林开始进行尝试。最先选择播种的是结构在三者中构造最为简单,与母本也最为相似一种名为蛇尾蕨的植物。
林从草茎根部拔下一枚鳞片,催动体内异能,能量自接触点开始顺着细小脉络蔓延,向外渗透出的茵茵绿芒星星点点密布在种子表面,像是阴暗潮湿处的藓藻爬上木质不断滋长,将种子腐化再塑。
绿芒如炭火般忽明忽灭,能量化作一张塑形的细网,在林的眼眸上映出一片变幻的流光。“咔嚓”,声音细微如虫噬,一块枯竭的碎片从种子上剥脱下来,像是一瞬经历了春夏秋冬,新生的种子在枯萎的余烬中展露出头角。
这种固定方向的催化即不同于对最开始那些植物已有性状的特化,也不同于对树那种在特有环境下以激活适应本能为主的加速生长,反而与那些充当一次性工具的植物更像。或者说本就是一种,只是现在一对一进行的更加细致、更加强硬,在保障生存率的同时用异能打造出一个固定形状的密不透风的笼子,尽可能避免任何形式的自由发挥。
如果不理解可以想象一个正方形的西瓜是怎么来的:在西瓜刚刚结出,只有拳头大的时候就在上面套一个球形的全包裹式塑料模具,在西瓜长大一点,长出形状,快要被挤坏的时候换一个大点的模具让它继续长,模具也从球体渐渐过渡成正方体。这样等它成熟就是一个正方形的西瓜了。不同的是,这样得来的果实种下去结的依旧是椭圆形的西瓜,但林种下去的西瓜后代也都会是方西瓜,这是在生命根本上的改变,环境也无法完全否决。
林看向手里的种子,捻去改造过程中产生的残渣,绿色有一定韧性的种子还是原来的大小,长鳞状沉甸甸压在掌心,密密麻麻的黑点遍布其上,像是劣质翡翠,摸起来带着几分硬质喑哑的粗糙。种子依旧是种子,繁殖也依旧要依靠层层绽开的鳞片,只是自此之后种子的第一餐必定是腐烂的血肉,叶子也不会总向着天空伸展。
林撤腿半蹲在地上,将手里的种子扔进开垦时便准备好的浅坑,然后在上面撒上一层薄土。
月亮在天边露出一角,背后的房屋遮挡了夕阳的余晖,风势渐大,白色的气流不需要衬托也肉眼可见,像是在清澈的湖底,月光洒落湖面,照亮一地霜雪般的白沙,涟漪起伏,折射出道道亮银色冷光。
最后一个坑也被埋上,林短暂的离开了,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土地与下方生死未知的种子。
近百枚种子此时活的不过一半,随着月亮升高越发稀少,黑色松软的土壤沐浴月亮的银辉,凹陷处折射出粼粼波光,静悄悄如一片遗落的坟场,四周垂下随风翻卷的魂幡。
在星空开始暗淡的时候静埋在土里的一块鳞片颤了颤,布满鳞片的黑点斑块中突然有一个动了动,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很快脱离桎梏,满缸蝌蚪一样游走,身后拖出浅色的轨迹,每接触一个黑点便像是聚合同类的液体壮大一分。
黑点四处游走,越来越少,越聚越大,鳞片像是被擦过的玻璃一样从浑浊变得剔透,最后只剩下一半一半的透绿与漆黑。黑色斑块依旧保持着圆润的弧度,似乎是还没有适应现在的体型,眼眸一样浮在鳞片中央,片刻后突然向上一轮,贴着边缘上上下下,圈圈转过只剩下它的琉璃状绿色鳞片,最后在最靠近地表的地方猛地一刹。
黑点死死地用力向上挤住边缘,一侧被琉璃样的鳞片挡着压地略显扁平,另一侧逐渐拉长成锥,无数黑色细丝花瓣一样随延伸层层分裂,像是增生的血管贴着鳞片内面从上四散着向下蔓延。
被黑色覆盖的表面出现突然爆出一块蛛网般大的白色纹路,伴随着一声微弱到分辨不出的声响,蛛网越发精密,却是垂死挣扎,鳞片裂开的缝隙里冒出一个豆子样的头,深绿色的表皮在两侧各有一道发白的凹陷。蛛网彻底破碎成玻璃,椭圆形头部从种子里探出,然后是细长的茎,不足头部一半粗的嫩茎从鳞片里脱离,像是预备攻击的蛇一样昂起脑袋顶开上方的土壤。
等林再来时,大片暴露在气流与水声里的漆黑土地上多出两根手指长,卷曲如猴尾的幼苗。没有叶子,或者说茎叶融为一体,墨绿色表皮被内部填充的胶质撑起,看起来饱满坚硬,依旧略大的子弹形头部像是未开的芽苞,近地面的鳞片此时只是波浪状的白色花纹。
林感应一下,地下的星星点点全部熄灭,几百枚种子只长出眼前这孤零零的两根独苗。这也是早有预料的,林平淡地接受成品寥寥的事实,全当是做了下一批的肥料。林挖开浅浅一层土,在失败的种子间继续播种。
拍去手上的土,林看向最粗的那根苗,茎尖已经向内回过一圈,距离上半截完全盘起,种子开始成熟最多不过四天。但就算种子结好了动物也不会干等着被寄生,而且它们脑子里的晶核占据了种子最心仪的地方,会造成什么影响林也说不好,只能从头到尾都要注意着点。
剩下的时间林准备给装备再升一次级,与他本人的身体素质相比弓的材质还是次了些,每次用的时候林都担心会不会用力太过,弓弦回弹时把弓体给打翻了。这般打算着,林绕过墙壁,门口处牛腿骨还横在地上,打磨到相对平整的表面上铺着风干了三天的蹄筋,本来宽大雪白的肌腱此时已经成了琥珀色,手感越发硬韧。
林拿过骨头,半跪在地上用一端平整的石头不断敲打上面的蹄筋。风干过的肌肉纤维很快被打散,两端绽开毛絮。林沿着绽开的地方将蹄筋撕成细丝,打成捆放在水里浸泡。然后在第二天捞出来,从中间开始顺着在涂抹了胶的弓内侧表面上铺,然后阴干打磨,再铺第二层。
夜晚的大风带走水汽,尽管靠近水源胶与蹄筋也是干的飞快,等到种子粒粒分明、快要成熟时已经已经铺好了六层,给弓提升了更多回弹力与抗拉强度。
林拿着弓往远离河边的地方走去,成群的中大型动物在草原上无比醒目,林远远就看到了聚在一起的黑色影子。
林轻微的调整方向向那边走去。随靠近连成一条直线的影子显露出大体轮廓:四蹄短尾,一个粗壮巨大的角从头顶正中向后延伸,抬头时与身体形成相扣的两个半环,像是纹路深刻的轮胎竖立在草丛里,可以从中间看到后面的蔚蓝天空,以及一轮白色的太阳。
被圈起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更鲜艳的钴蓝色彩,可以明显看出与天幕的区别。在距离更近时,白色的太阳彻底从角光滑的内侧缘上落下,露出圆满的轮廓。像是积累到突破一个界限,在转到这个角度时穿过边框照射下的光芒瞬间爆发出一片浓白,明亮到刺眼。
一束束光线打下来,像是橡皮擦过,让它们的身形在光里残缺模糊,拖出不规则的虚影。眼里升起酸涩的湿意,视线飘忽着本能想要避开,就算被强行控制着也始终无法聚焦,林闭上眼睛,低下头,眼帘上依旧有圆环在黑暗里发亮。它们不可能一直背对着太阳,林这样想着,睁开眼向旁边绕去。
但它们对此比林预想的更加敏感,才走了几步本来正在埋头吃草的羊型生物便纷纷抬起头,与放哨的同类一起以侧面对着他,蓬松的颈毛炸了起来,巨角划过半空尖端与尾椎重合,像是天际紧挨着张开一只只人高的眼睛。
林脚步一顿,然后收回脚,向后挪动。
斗篷与身边的草丛摩擦出细微的莎莎声,林一边后退一边用余光注意着这些在光里越发残缺不全的扭曲影子,它们依旧在警惕着,蹄子偶尔挪动似乎有了转移阵地的倾向。
看来是没有绕过去的可能了,林想,但林深知如何用眼睛以外的东西瞄准猎物。他闭上眼睛,没有视觉,其它感官便越发敏锐。林仔细辨认着深深浅浅的绿色显影,扣紧的手指骤然一松,如尚在密林时箭矢穿透层层枝叶命中隐藏于灌木丛的兔鼠,一望无垠的原野上箭矢破空,锋利的石头箭头携带势能轻易洞穿了猎物的后腿。
见可以应付大部分猎食者的隐身没有起到效果,它们看上去反而打消了移动的念头,一个个石像般直挺挺立在原地。受伤的那个也在踉跄后重新站稳,好像真的是投下的皮影,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怀疑它们是还没有反应过来,林再次拉弓搭箭,箭矢破空,回弹的弓弦嗡嗡鸣动,有一只羊型生物前蹄一软,曲膝向侧前方倾斜。这次不同于上一只几天就能养好的皮肉伤,林下的手要更重一些,箭头扎穿了大血管与神经惯常行径的大腿内侧,它挣扎数次后才颤巍巍再次站好。
遇到这种以不变应万变的做法,一时形式逆转换成林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继续往前走收获猎物疑心有诈,提前把它们都废了又或者跟一群打起来又得不偿失,就算打赢了林也没有多余的手把两只往上数量的大型动物一起拖走。
林闭着眼睛与影影绰绰的羊型生物无言相对半晌,等到摇摇晃晃的第二只羊闷头倒在地上,生命力飘渺欲散。但它身边的同类就像是看不到一样昂首挺胸,沉默无言。
林只好放弃最初的目标,转身离去。
身后,那些形如天目的生物狭长的脸部被巨角的延伸劈成两半,一只眼睛紧追着林离开的背影,另一只眼睛向下看向彻底没了气息的同类,在林近乎不可见时缓缓向它聚集,低头张开那张与羊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嘴,但本该是门齿的地方密布着细长尖锐牙,钉钯一样轻轻松松从同类身上勾下数条血淋淋的肉丝。
等到天快黑时林带来两只看起来瘦骨嶙峋的生物,躯体结构像是猩猩,前肢粗长,硕大的骨架上包裹着一层薄皮,拔出三个箭头也没流出一滴血。
林毫不在意盯着他的两排空洞眼眶,将折断四肢的生物往田里一扔。
“嗖嗖嗖—”接连不断的破空声响起,植物受到刺激,基底部莲花般绽开的种子暗器立即激射出最下方的一层,然后是第二层,直到所有成熟的种子发射干净。
这些最初长出的种子已经硬化成铁灰色,在母体的帮助下成功破开表皮钻入血肉,将在地上交叠蹭动的生物扎出一排细小的窟窿眼。但里面的种子很快便纷纷撞上皮下的板状骨骼,直冲身体内部的行动轨迹发生偏移。冲劲消失后这些瓜子状的种子顶端分泌出腐蚀血肉的酶,底部伸出的触手摸索重新调整方向。
这种生物外面只有皮和骨头,唯有被板状骨层层保护的内脏部分有血管缠绕,这让种子的寄生像是在走一座复杂迷宫。但射进去的种子数量够多,总有运气好的离得近一点,等到第一枚种子成功入脑后,其它种子便会自发停止活动,将身下的触手铺展开,牢牢构筑旁边的骨肉,等待第一枚种子选择今后生长的地方。
在林的注视下,四肢折断在地上不断蠕动挣扎的生物突然触电似的剧烈颤抖,五官的孔洞里涌出腐臭的粘液。林知道有种子正在争夺控制权,但本该等待结果不行再上的其余种子依旧在翻山越岭地往脑部爬,好像两场竞争合在了一起,大脑就是它们最心仪的、想要扎根的位置。
很快林就反应过来是脑内晶核的影响。种子择地从头到尾为的都是充裕的能量供给,原来的地方能量融于血肉,去不了大脑还有身边的血肉安抚,但这里的能量几乎都集中在颅内……
一枚枚种子在林的感知中争先恐后地扎入大脑,身边的生物喉咙里挤出风流过石缝的丝丝声,像是真的快要咽气了。但与种子的异状相比死了也不算什么,林就没有理会,放任种子将本该作为控制台的大脑当作战场,将颅内搅成一锅浓汤。
在只剩下一道生命力时,林掀开颅盖骨,空干净脑浆后里面出现一个像是鱿鱼样的东西,半透明的灰色方形晶体镶入一个管道,下伸出五条带刺的绿色触手,挂着粘哒哒的脑浆,不断摸索着颅骨内侧不规则的凸起。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林想了想,把头盖骨又按了回去,等种子自己发挥。
林盘腿坐回地上,守着两具先后气绝的尸体。
颅骨内的种子美滋滋地从头上喷出状似胃酸的液体,身边的晶体像是冰块一样融化,富含能量的液体缓缓渗入表皮,它能够感受到自己不断壮大,触手攀附的石头在刺下软化。诶?头上怎么空了?种子缓缓从晶体上冒出一个头,一条缝从铁灰色的尖端裂开,不断开合。
种子继续往外钻,整个像是瓜子一样的部分从晶体穿过冒出后,尖端突然裂开四瓣,向下反张,银蛇般艰难地尝试着将整个晶体吞下。
对种子来说这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挑战,消化液从随种子张开露出的雌蕊状透明囊里分泌出来,顺着内侧面的平行细长纹路往下淌,沾染的晶体融化混入其中,变成肉眼可见的露滴,在触手的牵引继续下流。
手多的好处在此体现出来,一半触手引导液体流动,一半触手相互揉搓,不时交替,没有一滴液体落空。
从拳头到米粒,晶体彻底消失,失去晶体的桎梏,此时的种子像是一个怪模怪样的海星,团在一起时挤满了整个颅内空间。
对于能量的饥渴丝毫没有缓解,甚至因为体型的增长越发烧灼。它本能地寻找出去的通道,顺着松动的感觉推开“门”。头盖落下,风吹散了空间内残余的最后一点热气,但夜晚的凉意丝毫影响不到它干饭的热情。
在种子的视野里,它本能地知道那个生命力充裕到浓稠的存在与它本身存在某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关系,不是可以食用的对象,但没关系,旁边的同类比它要弱,完全可以充当诞生后的第一餐。
唯一的要求就是速度要快。
瞳羊:长得很像是西方恶魔,却是光属性生物。眼睛金色矩瞳,皮毛灰黑色,巨大的独角从鼻子开始向上延伸劈开整张羊脸,在额头处出现完整圆形切面。抬头时角的尖端正好抵住尾椎,角与脊椎间形成椭圆形的边框,光经过时会被汇聚,让猎食者不敢直视,直视了也看不清目标。如果遇到不以眼睛为第一感官的猎食者,它们会在猎食者靠近后一拥而上的反击,将猎食者赶走或杀死。这个过程或许会死更多的同类,但它们会很高兴地为所有同族收尸。或许来年你会在羊群里看到多个一模一样的身影。或许这就是它们的繁殖方式?反正观察者即分不出公母,也从未在群体中看到过求偶、□□的举动,它们的肚子总是不知不觉就大了。
骨猿:处于争议中的特殊暗属性生物,始终有人坚持认为它们属于特殊的亡灵。瘦骨嶙峋的巨大猿猴,皮下几乎除了内脏就是骨头,血液很少还有毒,有传言说它们体内携带多种疾病,并通过伤口传播,被伤到就相当于被死神打上了标记。是少有的群体行动的猎食者之一,繁衍艰难,好在也没有猎食者愿意像是尝尝锈牛一样没事咬它们一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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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