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为云外秋雁行（GD） 第37章 十字路口的回响

巴黎风波带来的喧嚣逐渐在耳边褪去，但它在权志龙内心掀起的巨澜，却远未平息。回到首尔，他像一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战役的士兵，虽然外表依旧光鲜，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接受山呼海啸般的崇拜，但内里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与空洞。

那些曾经让他兴奋、给予他能量的闪光灯和尖叫，此刻却像无数面扭曲的镜子，将他切割、反射，让他看不清自己真实的模样。他是G-Dragon，是潮流Icon，是粉丝心中的神。但他还是权志龙吗？那个在苏州小巷里，会因为织出一条歪斜的直线而暗自欢喜，会因为一盏茶的清香而心绪宁静的权志龙，又在哪里？

一场接一场的商演、广告拍摄、杂志封面……行程表密集得令人窒息。他像个被上好发条的玩偶，精准地完成每一个动作，说出每一句台词，露出每一个被设计好的表情。但在这些程式化的表演背后，是一种灵魂出窍般的疏离感。

他开始在深夜里反复观看《经纬共生》项目中，沈清音织造“光之星云”的纪录片段。画面里的她，沉静、专注，仿佛与周遭的一切隔绝，整个宇宙都浓缩在她指尖与丝线交汇的方寸之间。那种纯粹的、为了创作本身而燃烧的状态，与他此刻被商业和舆论裹挟的“表演”，形成了刺痛人心的对比。

他也拿出了那块被自己装裱起来的、染着血迹的蓝色直线练习布。粗糙的质感，笨拙的线条，却记录着他那段短暂逃离明星身份、回归到一个纯粹“学习者”的时光。那时，疼痛是真实的，进步是微小的，但内心的充盈感，却是现在任何一场成功的演唱会都无法比拟的。

“艺术家，还是明星？”

这个问题的回响，在他脑海中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沉重。

作为明星，他拥有了一切。财富、名声、无与伦比的影响力。但他也失去了太多。失去了私生活的自由，失去了简单表达喜恶的权利，甚至……失去了靠近一份纯粹美好的资格，反而给他人带去了困扰和伤害。他像一艘被巨大风帆推动的船，看似乘风破浪，实则方向早已不由自己掌控，只能被动地朝着市场与资本设定的航线前行。

而作为艺术家呢？他想起了自己在苏州感受到的那种与古老技艺对话的震撼，想起了在巴黎与沈清音、马修等人进行跨界创作时，那种灵魂碰撞带来的极致愉悦。那是一种创造的快乐，是超越商业价值、直抵内心的满足。但这条路上，注定孤独，且充满不确定性。它要求极致的专注、持续的探索，甚至需要摒弃一部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一次新专辑的策划会议上，团队为了迎合最新的流行趋势，提出将一首他颇为珍视的、带有实验性质的歌曲进行大幅修改，加入更“抓耳”的副歌和更强烈的电子节拍。

“志龙，这首歌的艺术性我们认可，但市场数据表明，现在的听众更倾向于……”市场总监侃侃而谈。

权志龙看着屏幕上那首被标记得五颜六色的歌曲波形图，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他想起了沈清音面对高价定制时，那句清冷的“无缘”。她守护的是技艺的纯粹，而自己，似乎正在一点点亲手扼杀自己音乐中的“灵魂”。

“这首歌，”他打断总监的话，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保持原样。”

团队成员们面面相觑，经纪人金正洙试图打圆场：“志龙，我们知道这是你的心血，但是不是可以稍微……”

“我说，保持原样。”权志龙抬起眼，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那里面的坚定与不容置疑，是许久未见的，“如果音乐只剩下数据和公式，那和工厂流水线有什么区别？我是做音乐，不是生产商品。”

会议不欢而散。金正洙跟在他身后，忧心忡忡：“志龙，你这样……会很辛苦。市场和公司那边……”

“正洙哥，”权志龙停下脚步，背对着他，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我累了。”

不是身体上的累，是心累。是那种戴着沉重面具、扮演一个被无限期待和消费的符号的累。

他把自己关在录音室里，不是工作，只是静静地坐着。墙上挂着那块蓝色练习布，旁边是《宇宙经纬图》的高清打印稿。一边是笨拙的起点，一边是辉煌的共鸣。它们像两个坐标，清晰地标记出他内心的渴望与现实的桎梏。

他打开那个从未发布过的、《经纬》项目的私藏音频。空旷的电子音效在房间里流淌，带着宇宙般的孤寂与星云般的绚烂。这音乐里，有苏州的沉淀，有巴黎的碰撞，更有他对自己艺术道路的期许。

听着听着，一个模糊的念头开始在他心中成型。

或许，他不必非此即彼地选择。或许，他可以用自己作为“明星”的影响力，去为真正的“艺术”开辟空间。将流行与深刻结合，将商业与真诚平衡。这很难，几乎是在走钢丝，但比起完全被资本裹挟，或者彻底脱离大众视野孤芳自赏，这似乎是一条更符合他现状，也更具有挑战性的路。

他不想再仅仅是一个被消费的符号，他想要成为一个文化的引领者，一个能够通过自己的影响力，让更多人接触到不同形式的美，引发更深层次思考的艺术家。

这个念头让他沉寂已久的热血，似乎又开始微微沸腾。

他拿起笔，在空白的谱纸上写下了一行字——「回声」。

他不知道自己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是否会再次被舆论吞噬，是否会失去现有的光环。但这一次，他想要遵循内心的“回声”，而不是外界嘈杂的噪音。

十字路口，迷雾未散。但至少，他看清了自己想要转向的那个方向。明星的光环或许会黯淡，但艺术的生命，可以穿透时间，发出属于自己的、永恒的回响。而那条通往内心真实与纯粹的路，无论多难，他决定，试着去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