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隐崖笼罩在一层薄雾中,空气湿润而清凉。沈晏清端着一壶热茶,用脚尖轻轻一挑,门"吱呀"一声开了。她看到归鹤还闭着眼,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蹲在床边,几乎把脸贴到了归鹤面前,细细观察她的眉眼。
"喂,装睡的人睫毛会抖哦。"她低声调侃。
就在这时,归鹤突然睁开眼睛,目光平静地与她对视。沈晏清吓了一跳,身体后倾,差点坐到地上,幸好及时扶住了床沿。
"你很吵。"归鹤淡淡地说。
"啧,我这是关心你。"沈晏清稳住身形,走到桌边,把茶盏重重一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双手抱胸,身子微微前倾,眼中带着一丝玩味,"昨天在清霜殿后山撞见时,你倒比那些喊打喊杀的弟子冷静得多。"
归鹤指尖微顿,没有接话,只是淡淡道:"我不渴。"
"我要是把你永远绑在这里,你会怎么做?你会怎么想?"沈晏清托着下巴,一脸坏笑,还故意晃了晃手中的茶杯——她总爱用这种玩笑,掩饰心里那点莫名的在意。
归鹤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了被角。她想起昨日沈晏清被弟子围困时,那句漫不经心却带着底气的"有我在",心头莫名有些发沉。
"行行行,不逗你了。"沈晏清收起玩笑,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说真的,我送你回去。"
"为什么?"归鹤直截了当地问,眼神中带着审视。昨日她分明能感觉到,沈晏清对清霜殿的敌意,此刻却愿意放她回去,未免太过反常。
"因为我不想欠人情。"沈晏清耸耸肩,双手插在腰间,"你在清霜殿没杀我,这个情我记得。"
"我只是不确定你的身份,不想贸然动手。"归鹤平淡地纠正,眼神始终保持冷静,"你与天阙的传闻牵连甚深,清霜殿弟子本就对魔派心存芥蒂,贸然击杀,未必能查清真相。"
沈晏清闻言,挑了挑眉,脸上的漫不经心淡了几分。她转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翻涌的云海,声音轻了些:"管你什么原因,结果就是你手下留情了。我沈晏清向来恩怨分明。"
房间里陷入沉默,只剩下茶壶中偶尔泛起的水泡声,细碎地打破宁静。归鹤看着她的背影,那身深紫色长袍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竟莫名透出几分孤冷。她忽然想起昨日沈晏清问起天阙时的眼神,不似作伪。
沈晏清转过身来,没有再绕弯子,只是问道:"你既知道天阙与我有关,那在你眼里,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归鹤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微微颔首:"武林正道的领袖,数百年来都在维护江湖秩序,镇压邪祟,护佑百姓。"这话和她自幼接受的教诲如出一辙,原本无需思索。
"哦?就这些?"沈晏清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屑,"我还以为,清霜殿的得意门生,能知道些不一样的。"
归鹤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斟酌措辞:"我所知的,与江湖众人并无不同。天阙行事向来隐秘,除了核心弟子,外人难得窥见内情。"她顿了顿,补充道,"昨日你问起时,我便觉得,你似乎对他们颇有成见。"
"成见?"沈晏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干脆搬了把椅子坐到床边,双手托腮,眼神却沉了下来,"如果我说,那些被他们冠上'邪祟'之名的人里,有不少是无辜的平民呢?如果我说,他们维护的'秩序',本就是用鲜血铺出来的呢?"
归鹤的指尖猛地收紧,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攥起。她想说"不可能",想说这是魔派为了诋毁天阙编造的谎言,可话到嘴边,却想起了师父归长庚偶尔提及天阙时,那欲言又止的神色。
"你不信?"沈晏清一眼看穿了她的犹豫,语气里多了几分嘲弄,"也是,从小被灌输'天阙即正义',怎么可能轻易动摇。"
她站起身,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嫌不够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酒葫芦,往杯中倒了些酒。酒液入杯,泛起细密的泡沫,浓烈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你要不要来点?"她问道,眼神里带着一丝怂恿。
归鹤摇头:"不要。"
"真扫兴。"沈晏清嘟囔着,自己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一杯接一杯,很快她的脸颊就泛起了红晕,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那些平日里被她用玩笑和吊儿郎当的态度死死压住的情绪,此刻在酒意的催化下,开始一点点冒头——被天阙莫名扣上"魔派"帽子的憋屈,走到哪里都被人提防追杀的狼狈,还有对这个陌生江湖的茫然,连想查清自己为何被针对,都找不到半分头绪。
"你知道吗..."她趴在桌子上,声音变得含糊,却带着从未有过的真诚,"他们都骂我是魔...可我连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天阙嘴大,说我是邪祟,整个江湖就都信了..."
归鹤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沈晏清泛红的侧脸上,她平日里的嚣张气焰褪去,只剩下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和茫然。
"我只是想问问他们...凭什么...凭什么就定我的罪..."沈晏清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变成了呢喃,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竟是就这么睡着了。
归鹤看着她沉睡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她站起身,轻轻为沈晏清披上一件外衣,然后回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阳光逐渐升高,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偏殿内安静得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归鹤静静地躺着,眼睛虽然闭着,但思绪却在不断运转。她在思考沈晏清的话,也在思考自己一直以来所接受的教育。
"天阙是正道领袖..."她在心中默念,"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然而,沈晏清的醉话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怀疑,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涌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波动。
当沈晏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眯起了眼睛。
"啊...睡得真香。"她伸了个懒腰,才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外衣。
"你醒了。"归鹤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哦?你还没走啊。"沈晏清揉了揉眼睛,"我还以为你早就溜了呢。"
归鹤没有回答,而是坐起身来,直视着沈晏清的眼睛:"关于天阙,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
沈晏清的眼睛一亮:"哦?你终于想通了?"
归鹤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归派一脉所接受的教育。"
她顿了顿,开始缓缓讲述:"天阙是武林正道的领袖,创立数百年来一直致力于维护武林和平。他们镇压魔派,保护百姓,是正义的化身。"
"魔派?"沈晏清挑眉,"你是说像我这样的?"
归鹤没有回避:"是的。"
"呵,有意思。"沈晏清抱起双臂,"那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归鹤看着她,片刻后说道:"我不确定。但如果你真的如传闻中那样邪恶,你早就杀了我了。"
"哎呦,这算是夸奖吗?"沈晏清笑得吊儿郎当,"那我是不是该高兴一下?"
归鹤没有理会她的玩笑,继续说道:"天阙的存在是为了维护秩序。没有他们,武林会陷入混乱。"
"秩序?"沈晏清冷笑一声,"那是你们的秩序。我只看到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你所说的只是个别情况。"归鹤平静地反驳,"不能以偏概全。"
两人针锋相对,却又奇怪地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沈晏清看着归鹤坚定的眼神,突然笑了:"你还真是执着啊。"
"我只是相信我所接受的教育。"归鹤直言不讳,"除非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天阙有问题,否则我不会改变我的看法。"
"那好,我们就走着瞧。"沈晏清站起身来,"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真相。"
"我会等你证明。"归鹤平静地说,"但在此之前,我会继续相信天阙是正义的。"
两人相视片刻,谁也没有退让。
最终,沈晏清耸耸肩:"好吧,那就这样。我送你回去。"
"好。"归鹤点头。
两人并肩走出偏殿,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为这段复杂的关系镀上了一层微妙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