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凉扶着墙的手指微微发抖,指尖在斑驳的墙纸上留下几道汗湿的痕迹。他故意让左脚在地上拖出半步的距离,右肩随着步伐不自然地耸动——不久前陪林彦楠看的那部医疗剧里,中风后遗症的老头就是这么走的。走廊顶灯在他睫毛下投出扇形阴影,正好遮住眼底闪烁的笑意。
"哎哟..."他忽然一个踉跄,手肘撞到装饰柜,震得上面那盆多肉植物簌簌发抖。余光瞥见林程已经憋笑憋到脖子通红,手机镜头在胸前微微发颤。夏语凉暗自决定待会儿要收这小子五十块版权费。
两位警察果然箭步冲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夏语凉立刻把全身重量压过去,感受到两位警官结实的肱二头肌——左边这位的警徽还硌到了他肋骨上的淤青,疼得他"嘶"地倒抽冷气,这下眼泪是真的飙出来了。
"请坚持住!救护车已经到了。"其中一位年轻点的警官声音都在发颤,温热的手掌紧紧托住夏语凉后腰。
夏语凉趁机把脸埋进警官肩章里,嗅到一股混合着洗衣粉和警用摩托汽油味的独特气息。他想起初中装病逃课时,班主任身上也有类似的干净味道。这个联想让他鼻腔发酸,抽噎得更加情真意切。
"nagyon...szépen..."他故意把匈牙利语单词拆得支离破碎,颤抖的尾音像断了线的风筝。余光瞄到尹宁已经背过身去,肩膀可疑地耸动;林程更是蹲到了茶几后面,只露出个疯狂抖动的手机镜头。
年长些的警官掏出手帕给他擦汗,夏语凉趁机表演了一段教科书级的虚弱喘息——先浅吸半口气,在胸腔停留三秒,再配合肩颈肌肉的痉挛缓缓吐出。这套动作是他不久前在电视上学到的,是专门用来对付李临沂的,据说是某位奥斯卡影帝的独门绝技,却没想,这第一次,竟用到了最令他匪夷所思的人的身上。
顾峰的面部肌肉抽搐得像触电般,额角暴起的青筋清晰可见。他瞪着夏语凉那双还挂着泪珠的眼睛——那滴要落不落的泪水在灯光下折射出可疑的狡黠光芒。当夏语凉突然用匈牙利语蹦出那句话时,顾峰的下巴几乎要砸到地板上。
"你他妈——"顾峰的拳头砸在茶几上,震得尹宁刚倒的热茶泛起涟漪。他死死盯着夏语凉翕动的嘴唇,那些陌生的东欧音节像毒蛇般钻进耳朵。年轻民警突然锐利的目光让他后颈发毛,仿佛真的成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暴徒。
夏语凉在民警看不见的角度,朝顾峰眨了眨眼。这个wink快得像是幻觉,但顾峰确信自己看到了——因为对方紧接着就瑟缩着往民警身后躲,还"不小心"踢翻了垃圾桶。塑料桶滚动的声响中,夏语凉用气音对顾峰做了个"SB"的口型。
"请保持冷静!"年长民警一把按住顾峰的肩膀。夏语凉注意到警官的拇指正好扣在顾峰的锁骨凹陷处——那是警校教的制服技巧。顾峰挣扎时,衬衫领口蹭开了两颗扣子,露出锁骨下方新鲜的抓痕。
林彦南的脚尖已经转向冲突方向,运动鞋在地板上磨出细微的声响。他看见夏语凉悄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勉强维持住痛苦的表情。当顾峰终于被按回座位时,夏语凉趁机对林彦南比划了个"OK"的手势——手指却在最后关头弯成了滑稽的兰花指。
"?lljon le!(住手!)"年轻民警的匈语发音带着浓重口音。夏语凉趁机又挤出两滴眼泪,结果用力过猛打了个小小的泪嗝。这个破绽让尹宁猛地咳嗽起来,假装被茶水呛到。
顾峰像困兽般在椅子上扭动:"他到底说了什么?!"金属手铐在民警腰间晃荡的声音让他稍微冷静了些。夏语凉此刻正虚弱地靠在民警肩头,手指却偷偷在警官背后比了个中指——这个动作只有顾峰和林彦南能看到。
"他说..."林彦南突然用中文慢悠悠地插话,"你威胁要把他种在阳台的多肉植物都拔光。"说完自己先绷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假装咳嗽掩饰。
客厅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在顾峰头顶投下惨白的光。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指节在桌面上敲出焦躁的节奏。对面的夏语凉正用匈语和警察交谈,那些黏稠的发音像蛛丝般缠绕过来,让他太阳穴一阵阵发紧。
"坐下!安静!"蓄着络腮胡年长一点的警官用警棍敲击桌面,震得顾峰耳膜生疼。他瞥见夏语凉嘴角噙着笑,那双狐狸眼在淤青的颧骨上方弯成月牙。年轻的尹宁缩在角落,脖颈上的掐痕在警局蓝制服衬托下泛着紫红。
"? azért támadt ránk, mert lebukott a csalás..."夏语凉突然提高声调,右手在空气中划出夸张的弧线。顾峰看见警察们的表情逐渐凝固,年轻的女警甚至捂住嘴倒抽冷气。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砖上刮出刺耳声响。
"他在撒谎!"顾峰的英语单词像卡壳的子弹般蹦出来,"They...they lie!"汗珠顺着他的眉骨滑落,在审讯记录表上洇出深色圆点。络腮胡警官皱眉摇头,指关节重重叩在他面前的桌板上:"Bad boy!"
夏语凉适时掀起T恤下摆,腰侧大片淤血在冷光下呈现出诡异的蓝紫色。尹宁配合地露出腕部擦伤,细白皮肤上还留着清晰的指印。顾峰下意识并拢双腿——他大腿内侧被尹宁高跟鞋踹出的伤口正火辣辣地疼,可这地方怎么展示?
"医疗检查,需要。"林彦南突然用蹩脚匈语插话,手指在太阳穴附近画圈,"他,脑子可能..."几个警察交换眼神,络腮胡的笔尖在"精神损失赔偿"那栏悬停。夏语凉突然倾身向前,黑发垂落遮住半张脸,在顾峰耳边呵出带着血腥味的气息:"知道匈牙利故意伤害罪最低刑期吗?"
挂钟秒针突然变得震耳欲聋。顾峰看见夏语凉从尹宁包里抽出湿巾,慢条斯理擦拭指缝里干涸的血迹——那是他鼻血蹭上去的。年轻警察正在电脑上调档案,屏幕冷光映出夏语凉匈语名后的"见义勇为"记录。
"三千欧元。"夏语凉突然用中文说,指尖轻点顾峰颤抖的手背,"包括医药费和封口费。"他转向警察时又换上担忧的表情,指着顾峰泛红的眼眶用匈语说:"?rületben lehet..."(他可能精神失常)
顾峰的后槽牙咬得生疼。他看见尹宁把玩着手机,锁屏照片赫然是昨晚酒店走廊的监控截图。女警端着咖啡经过,夏语凉突然剧烈咳嗽,染血的纸巾轻飘飘落在对方脚边。
"同意吗?"夏语凉将钢笔推过来时,指甲在赔偿协议某处轻轻一划。顾峰突然看懂那个匈语数字后面跟着的不仅是金额,还有"如拒不支付将启动刑事诉讼"的条款。窗外警笛声由远及近,像钝刀割着他的神经。
顾峰咬着后槽牙,下颌线绷得像是要裂开,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死死盯着夏语凉那张带着淤青却依然笑得可恶的脸,拳头在桌下攥得指节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肉里。此刻他恨不得扑上去撕烂那张嘴,但余光瞥见两个警察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其中一个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警棍上。
"Fasz..."顾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匈牙利脏话,不情不愿地从后裤袋掏出鳄鱼皮钱包,啪的一声甩在金属桌面上。一张皱巴巴的一万福林纸币从夹层里滑出来,像片枯叶似的飘到夏语凉面前。
夏语凉垂眼看了看那张纸币,突然嗤笑出声。他两根手指拈起钞票,在顾峰眼前晃了晃,日光灯透过纸币照出边缘处已经起毛的纤维。"就这?"他尾音上扬,突然手腕一抖,纸币啪地拍回顾峰脸上,"你当打发要饭的呢?这连CT扫描的零头都不够!"
尹宁在角落适时地咳嗽两声,纤细的手指抚上自己青紫的脖颈。女警立刻投来同情的目光,转头对顾峰厉声说了串匈语。顾峰只听懂几个词:"赔偿"、"医院"、"法庭"。
拿来!"夏语凉直接伸手,五指在顾峰面前张开。他小指上还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那是之前打架时顾峰鼻血蹭上去的。顾峰额角抽搐,猛地将整个钱包砸向夏语凉胸口。皮质钱包撞在肋骨上发出闷响,夏语凉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哇哦~"夏语凉翻开钱包时吹了声口哨,眼睛在警局惨白的灯光下亮得惊人。厚厚一沓钞票整齐地码在夹层里,欧元和福林混在一起,最外面还套着银行封条。他指尖沾了点唾沫开始数钱,纸币翻动的哗啦声在安静的警局里格外刺耳。
顾峰看着自己攒了三个月的出差补助被夏语凉一根根手指捻开,后槽牙咬得生疼。那些钱里还有他准备给女朋友买生日礼物的五百欧元,现在正被夏语凉的中指和无名指夹着,轻佻地在空中抖了抖。
"你总得..."顾峰声音哑得不像话,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给我留点打车钱吧?"他瞥见自己钱包夹层里和女友的合照,夏语凉的拇指正正好按在女友笑脸上。
夏语凉头都没抬,把最后一叠钞票塞进尹宁递来的纸袋:"要什么打车钱?"他朝门口扬了扬下巴,那里停着辆蓝白相间的警车,"人民公仆不介意送你一程。"说完突然抽走顾峰钱包夹层里最后一张2万福林,在对方瞪大的眼睛前晃了晃:"这是精神损失费的利息,唉,便宜你了!"
顾峰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拳头已经举到半空,却被两位警察同时按住肩膀。在身体被压制的瞬间,他看见夏语凉正用匈语和络腮胡警官说着什么,对方边听边点头,还拍了拍夏语凉的肩膀。
"夏语凉!"顾峰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你他妈真是个——"
"狠人?"夏语凉接过话头,突然凑近到能闻见顾峰嘴里血腥味的距离。他嘴角还挂着伤,笑起来时结痂的地方裂开细细的血丝。"不客气。"他用气音说完,转身时外套下摆扫过顾峰青筋暴起的手背。
冷风夹着细雨扑面而来,夏语凉刚迈出门槛就眯起了眼。红蓝交错的灯光在夜色中旋转,一辆救护车正歪歪斜斜地停在台阶前,后门大敞着像张开的巨口。
"嚯!"夏语凉用胳膊肘捅了捅尹宁,指着车身上反光的红色十字标志,"没想到咱们也能享受急救专车服务。"他说话时扯到嘴角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却还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救护车顶灯在他脸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将那些淤青染成诡异的紫色。
尹宁翻了个白眼,裹紧被顾峰扯破的衣领:"瞧把你得意的。"她话音刚落就被穿荧光马甲的医护人员扶住手臂,对方用匈语急促地问着什么。夏语凉见状立刻挤过去,流利的匈语混着白雾呵在冷空气里:"? a sérült, én csak..."(他是伤员,我只是...)
警察推着林彦南往副驾驶塞时,这位少爷正举着手机自拍,镜头特意把救护车标志框进去。"我这辈子值了!"他扭头冲夏语凉嚷嚷,闪光灯在雪夜里亮得刺眼,"朋友圈文案都想好了——'匈国警车开道,平民体验VIP医疗专线'。"
"后面只能坐三个人!"医护人员拦住想往车厢里钻的林程。夏语凉透过车窗看见这家伙悻悻地被警察拽走,转身时却蹦跳着比了个V字手势,活像要去春游的小学生。
车厢里消毒水的气味呛得夏语凉鼻腔发痒。他刚在长椅上坐下,安全带就自动弹出,金属扣咔哒锁死的力道让他胸口一闷。这哪是安全带,简直是中世纪刑具。夏语凉腹诽着调整姿势,却发现自己是倒着坐的——随着车辆启动,街景正朝着与他面朝相反的方向流动。
顶灯亮得像是手术室的无影灯,暖气出风口正对着他后颈吹。夏语凉感觉自己在被全方位烘烤,安全带勒着的地方很快沁出汗渍。尹宁在旁边小声抱怨心电图贴片太冰,医护人员正用蹩脚英语询问伤情,这些声音渐渐变成嗡嗡的背景音。
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像被剪断的弓弦。夏语凉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一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指关节处的擦伤渗出细小的血珠。方才在警局没感觉到的疼痛此刻全数苏醒,右肋像是被人插了把钝刀,每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小凉?"尹宁的声音隔着棉絮般传来,"你脸色好白..."
夏语凉想回答,眼皮却沉得像灌了铅。视野边缘开始泛起噪点,救护车顶灯化作一团模糊的光晕。他隐约听见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有人用冰凉的手指翻开他的眼皮。最后的意识停留在某个温暖的触感上——大概是尹宁握住了他发抖的手。
"醒醒!Ne aludj!"带着蒜味的匈语在耳边炸开。夏语凉猛地睁眼,发现戴口罩的警察正把手指从他鼻子底下移开,褐色眼睛里满是警惕。车窗外已是医院惨白的廊灯,不知何时停下的救护车微微晃动。
尹宁整张脸都凑在他面前,睫毛几乎扫到他脸颊:"你吓死我了!"他手指冰凉,掌心却汗湿一片,"刚才你连监测仪警报都没吵醒..."话没说完就被夏语凉突然的大笑打断。
"他们该不会以为我死了吧?"夏语凉抹掉笑出的眼泪,指着正在擦汗的警察。他动作太大扯到肋骨的伤,笑声立刻变成抽气声。监测仪突然发出尖锐的鸣叫,吓得医护人员又扑过来按他胸口。
林彦南的手掌带着夜风的凉意拍在夏语凉头顶时,后者正仰头看着医院外墙剥落的瓷砖。"哎哟!"夏语凉捂着额头夸张地龇牙咧嘴,指缝间露出已经结痂的伤口,"彦哥你这是要给我来个二次伤害啊!"
林彦南触电似的缩回手,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滚圆:"我、我没用力啊..."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活像弄坏实验器材的研究生,连声音都变了调。夏语凉噗嗤笑出声,勾住他肩膀晃了晃:"逗你的!我这脑袋可是经过顾峰拳头认证的——"
话音未落,林程从警车上蹦下来,皮鞋在水泥地上磕出清脆的响。他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活像刚坐完过山车的小孩:"你们知道警车后座有多硬吗?"他比划着座椅上的防暴凸起,"我屁股现在还是麻的!"
尹宁把棉签包装袋揉成团砸过去:"要不要给你颁个最勇敢乘客奖?"他说话时护士刚包扎好的纱布在颈侧微微翘起,像片白色的羽毛。林程灵活地偏头躲过,纸团撞在医院锈迹斑斑的消防栓上,惊起几只夜栖的麻雀。
CT室的荧光灯管在走廊尽头嗡嗡闪烁,像某种不怀好意的眼睛。夏语凉捏着缴费单——顾峰钱包里摸出来的信用卡在机器上刷得毫不手软。当冰凉的造影剂注入静脉时,他盯着天花板裂缝里蔓延的霉斑,突然想起老家年久失修的澡堂。
"你们看!"林程突然压低声音,手指偷偷指向走廊转角。一个穿病号服的老太太正机械地摇晃着轮椅,灰白头发垂在毫无表情的脸前。轮椅碾过地砖的声响混着远处不明来源的水滴声,让林彦南不自觉地往夏语凉身边靠了靠。
包扎伤口的诊室里,碘酒气味浓得呛人。尹宁龇着牙让护士处理手腕擦伤时,夏语凉正把玩着剩下的福林纸币。纸币边缘沾着点顾峰的血迹,在灯光下呈现褐色的光泽。"够吃十顿红辣椒炖牛肉了。"他弹了下钞票,声音惊动了窗台上打盹的野猫。
走出门诊部时已近凌晨。夏语凉仰头深呼吸,冰凉的空气灌进肺里,冲淡了鼻腔里残留的消毒水味。夜空呈现出一种浑浊的深蓝色,几颗星星在云隙间微弱地闪烁,像即将没电的LED灯。
"这他妈是医院还是鬼屋?"林程的惊呼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众人这才注意到周围环境——疯长的爬山虎吞噬了大半个急诊标识,破碎的彩钢瓦悬在屋檐摇摇欲坠。最瘆人的是东侧一栋黑黢黢的老楼,所有窗户都用木板封死,唯独三楼有扇窗的木板脱落了半边,在风里吱呀作响。
夏语凉后颈的汗毛悄悄竖起。他分明看见那扇破窗后有什么东西反了一下光,像是望远镜的镜片,又像是...有人戴着眼镜在窥视。尹宁突然抓住他胳膊:"你们听。"隐约的金属碰撞声从地下传来,像是生锈的锁链在水泥地上拖动。
"可能是锅炉房..."林彦南推眼镜的手有点抖。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救护车凄厉的鸣笛,红蓝灯光掠过他们惨白的脸。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皮鞋踩在枯叶上的脆响在空荡荡的停车场回荡。
转过最后一个灌木丛时,夏语凉忍不住回头。月光下,医院顶楼的水塔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正好笼罩住他们方才站过的地方。有只乌鸦停在锈蚀的避雷针上,血红的眼睛随着他们的移动缓缓转动。
"这鬼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尹宁跺了跺脚,白色球鞋在水泥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他裹紧外套环顾四周,停车场里只剩几辆锈迹斑斑的废弃推车,远处路灯的光晕里飞舞着密密麻麻的飞蛾。"我们该不会被拐卖了吧?"他半开玩笑地说,声音却有些发颤。
林彦南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冷光,地图APP上代表他们的蓝点孤零零地悬在一片空白区域。"最近的公交站..."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镜,手指在屏幕上放大又缩小,"要穿过那片灌木丛。"他指向右侧黑黝黝的树影,那里隐约可见一条被杂草侵占的小径。
"夜班车20分钟一班,"林彦南的食指在空中划出复杂的路线图,"需要在中央广场换乘N11路,然后步行800米..."他严谨的解说被林程突然插入的响指打断。
"停!"林程夸张地捂住耳朵,"彦哥你这数学课再讲下去我头要炸了。"他转向夏语凉,眨眼的频率活像接触不良的灯泡,"咱们现在可是揣着顾少爷的'爱心资助',不花白不花啊!"
夏语凉摸出那叠钞票,福林纸币边缘在月光下泛着淡蓝的光泽。他忽然注意到尹宁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淤青,指甲在纱布边缘掐出几道月牙形的白痕。顾峰最后那个毒蛇般的眼神浮现在脑海——那绝不是会善罢甘休的表情。
"喂,"林程用胳膊肘捅他,"你们真打算就这么算了?"他压低声音,"那混蛋可是知道尹宁住处的。"这句话像把钝刀戳进夏语凉的肋骨。他瞥见尹宁猛地咬住下唇,昨天被掐过的脖颈在路灯下显出青紫的指印。
林彦南突然把手机屏转向众人,上面是顾峰的领英页面:"他在跨国能源公司工作..."放大后的照片里,顾峰穿着笔挺西装,胸卡上"实习期"三个小字几乎看不清。
"遣返。"夏语凉突然吐出这个词,舌尖抵着上颚发出清脆的爆破音。夜风吹乱他的刘海,阴影里露出的眼睛亮得惊人。他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正是刚才混乱中拍下的照片里,顾峰正抡起酒瓶,背景清晰地显示着尹宁痛苦的狰狞与求饶。
"匈牙利刑法第212条,"夏语凉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动,停在一则外籍人士暴力犯罪的新闻上,"持工作签证的外国人若涉及刑事案件..."他没说完,但所有人都看见新闻配图中那个被押送出境的身影。
尹宁突然抓住他手腕:"你什么时候查的这些?"她的指甲陷进夏语凉的皮肤,却在微微发抖。
"救护车上。"夏语凉轻巧地转了下手机,锁屏画面是他偷拍的顾峰钱包——里面露出半张工作签证。"正好认识移民局的朋友..."他话没说完,叫的车已滑到跟前,车灯将四人影子拉长投在医院的围墙上,像四把出鞘的剑。
林程吹了个口哨钻进副驾驶,后视镜里映出他狡黠的笑容:"记得请我们吃送行宴啊。"夏语凉把尹宁冰凉的手塞进自己外套口袋,触到那叠厚厚的钞票时,两人不约而同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