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梨熟于夏 第61章 情书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黎嘉颖醒来过一次。

她的声音有些低哑，仍是四肢无力，但已经没之前烧得那么厉害了。

黎嘉颖没想到自己在床这边发出点细微的动静，还在写卷子的江路就赶忙停笔起身来看情况。

对上江路关心的目光，她听见对方问：“要不要喝点水？”

黎嘉颖点点头，坐起身从江路手中接过保温杯。热水顺着喉咙滑下，胃里传来暖意，让人觉得舒服不少。

大脑仍是昏沉的厉害，黎嘉颖躺回床上，继续睡着了。

江路伸手碰了碰黎嘉颖的脸，发现没之前那么烫了，安下心来。

第二天，黎嘉颖醒得很早。

高热已经退了，但浑身还是充斥着无力感，让黎嘉颖觉得格外疲惫。

众人得知黎嘉颖已经退烧，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黎嘉颖强撑着精神写了两张卷子。等吃过午餐后，她吃了药就又回床上躺着准备午睡。

江路照例来她房间写卷子。虽说黎嘉颖已经退烧了，但他看着今天对方无精打采的样子难免担忧。

“你要是有什么事，随时叫我。”江路蹲在黎嘉颖床边，嘱咐道。

黎嘉颖这一觉睡得很沉，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她从床上起身，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上午那么疲惫，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房间的门仍旧是合紧的，但屋内除了黎嘉颖却再没有其他人。书桌上还摊着几张卷子和红笔黑笔，似乎写卷子的人才刚离开不久，估计很快就会回来。

黎嘉颖走到书桌旁，打开台灯。她低头细看江路写的卷子。

长长的一大段题目里被仔细圈画了关键词，灰色的卷面上是无数清峻的字，即使没有横线也仍工整地排列在答题区域内。

黎嘉颖可以想象得到，江路坐在这写题的时候，是怎样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

她嘴角微微扬起个弧度，抬手去翻下一张卷子。每一张卷子都被江路认真对待，都被留下了无数做题痕迹。哪怕全是选择题的卷子，江路写ABCD也不潦草。

突然，几张被夹在试卷里的淡粉色信纸露出些许边角，进入黎嘉颖的眼帘。她好奇地抽出来仔细打量。

信纸上仍是满满当当的字，匆匆扫一眼，黎嘉颖立刻认出这是江路的字迹。

黎嘉颖垂眸细观，信纸上第一行赫然写着三个字。

黎嘉颖。

这是她的名字。

那么……这封信，是江路写给她的。

黎嘉颖心中微动，继续往下看。

江路从小学时开始写起，写黎嘉颖出手相助帮他赶走那些欺凌他的学生。写到现在两人重逢，时光的点点滴滴一点点在江路心中酿成爱意。

他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像是手无寸铁的人在看守宝物。江路惶惶不安，总担心自己哪天泄露这样的情感打扰到黎嘉颖。

可情感总需要宣泄，于是他事事都打着朋友的名号，出现在黎嘉颖身边、陪伴在黎嘉颖身边。

江路等待着，等待能有一个机会，让他可以大胆地表露心迹，让他有底气和自信敢于把自己多年的隐秘心思向黎嘉颖宣之于口。

目光落在一个个字上面，黎嘉颖的心随之而快速跳动起来。每一个字就像是一个鼓槌，在她心里敲击出重重的声音。

看完第一页，黎嘉颖觉得有些恍惚。她稍稍错开视线，像是给自己一个稍稍喘息的机会。

可她的大脑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想，接下来江路会写些什么呢？

黎嘉颖第一次觉得江路的心思令人捉摸不透。但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一个念头，其实她已经知道江路到底想表达什么。

她捏着第二张信纸，没来由地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目光落在信纸上面，像是飞越重洋的鸟终于在筋疲力尽前找到可供栖息的地方。黎嘉颖一字一句读着这封信。在过往的十几年里，她从来没有过如此慢的阅读速度。而自己心跳却又是那样快，催促着黎嘉颖快快读完。

当视线终于落在最后一行的落款上，黎嘉颖看见了“江路”这两个字。像是一锤定音般，向读信的人宣告写这封信的人就是江路。

黎嘉颖鬼使神差地换成第一张信纸，再度去看第一行自己的名字。这时她才发现，她名字旁边的空白处还贴上了个艳红的爱心。

她的脑海里莫名浮现起信中的最后几行才敢写明的话语。

嘉颖，我爱慕你很久了。

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坦坦荡荡地陪伴在你身边，不止是以朋友的身份。

黎嘉颖盯着自己名字旁的爱心贴纸，感受着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跳动得都要快速的心跳声。恍惚间她会觉得，自己跳动的心和信纸上那枚红心渐渐重合。

通篇无数个字汇成四个大字进入黎嘉颖心间，情真意切。这是黎嘉颖读完信后的第一感觉。

她双手轻捧着信纸，却觉得重若千钧。

炽热滚烫的，是少年人的纯真心意。

黎嘉颖的目光落在另外几张散落的信纸上。她轻轻把手上的这两张信纸放下，把另外几张拿起来细观。

那几张信纸有的写了一半，有的只写了几行。可无一例外的是，它们有着同样的内容。而在这些内容的最后几个字里总有一些写得不太美观或是写错了的字。

黎嘉颖看看刚刚那两张信纸，再度把视线投回手上的这几张信纸。

这样看来，这几张都是草稿，刚刚那两张才是最后的成品。

黎嘉颖看着草稿上那几个错字，嘴角的笑容忍不住扩大。她的心甜软似棉花糖，全融化成黏糊糊的糖液。方才一直“砰砰”跳个没完的心也渐渐恢复正常。

黎嘉颖定了定神，凭着记忆，把信纸夹回卷子里。她尽量把桌上的卷子放回原处，以免让江路发现她已经提前看过这封信了。

黎嘉颖知道，其实江路还没想好什么时候把这封信给她，至少在高考前是不会给她的。而江路之所以现在就写下这封信，也许是想要宣泄一下这份不敢宣之于口的情感。他不敢告诉任何人，更怕打扰到黎嘉颖，于是写下来，写给未来的黎嘉颖。

可在这时，一直紧闭的房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黎嘉颖被开门的声音惊到，手一抖，其中一张淡粉色的信纸悠悠地顺着风飘荡至来人的脚步前。

黎嘉颖心下有些慌乱，视线顺着信纸落在地面上。她抬眸看去，正对上江路的目光。

两道视线同时交汇在地面那张信纸上，又各自撤回。

轻飘飘的信纸却仿佛是个重磅炸弹，炸在江路脚边，让他神魂俱灭。

江路的呼吸陡然一滞，背上冷汗骤起。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作何反应，千言万语堆在嘴边，却半个字也说不出口。脖颈仿佛被无形的大掌死死掐住，喉咙干涩得连呼吸都困难。

黎嘉颖是已经读过这份信了吗？

如果读过了，那她是什么反应？

还是没读过，只是凑巧看见了而已？

纷乱的思绪如同锋利的利线裹缠着江路，割得他疼痛难忍。

江路站在原地，僵硬得如同一尊尚未打磨好的雕塑。

走廊外是亮的，与屋内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明暗世界。江路站在门口，也站在明与暗的交线上，仿佛踩着根极细的绳索，不知该进还是退，只能徒劳地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屋内没开灯，只有书桌上一盏台灯散发着光亮。可这光亮未免也太微弱了些，无法让江路看清黎嘉颖的神情，也更加无法让黎嘉颖看清江路的脸。

黎嘉颖走上前，一步步逼近江路，像是猎人走近掉入圈套的猎物。她最终在信纸前停下脚步。

江路眼睁睁注视黎嘉颖向自己走近，浓烈的不安感从心头升起。他不知道对方下一秒要说些什么、会做出怎样的举动。江路抿抿唇，沉默地盯着对方，等待即将到来的审判。

江路看着对方蹲下身，捡起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信纸。他的心脏鼓噪起来，震得他有些头晕目眩。

他听见对方问出声。声音仍带着病后的低哑。

“这是，你写给我的，”

闻言，江路瞬间屏住了呼吸。他意识到，黎嘉颖已经读过这份信了。

江路的嘴唇微颤，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说些什么。

江路知道自己应该直接承认，就这样坦白自己的心意，除此之外，他没得选。可接下来的时间，两人要怎么相处呢？

他也许会被黎嘉颖礼貌地拒绝，再小心翼翼的避嫌。要是连朋友的名分都没有了，那他还有什么理由和借口靠近对方呢？

短短几秒，江路已经自顾自地在脑海里把结局演练了千万遍。他已经认定黎嘉颖会拒绝他了。

哀意如同潮水淹没了他，而江路根本无法自救。除了为自己无疾而终的暗恋感到伤心外，江路更难过的是自己这份情感一定让黎嘉颖困扰了。

后悔是海潮里汹涌的浪，拍打向江路。他盯着黎嘉颖手中那张薄薄的信纸，暗恨自己离开房间前为什么没有把它收拾好。

“情书？”

江路听见黎嘉颖把刚刚未说完的话说出来。

他只能沉默地点点头，认下这“罪行”。

见黎嘉颖向自己愈发靠近，江路的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他不敢直视对方，垂下眼眸却又正好瞧见对方手中的信纸，于是更加羞赧。

直到两人几乎要贴上。

江路慌张地想要后退一步，下一秒，却被黎嘉颖伸手扯住了小臂。

“你躲什么呀？觉得不好意思吗？”

黎嘉颖话语里的笑意很明显，像是火星似地点燃了江路这把干柴。

江路觉得有些心躁，脸上烧起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