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晚,空气里弥漫着栀子花的浓香和柏油路面蒸腾出的余温。
江城一家格调清雅的威士忌酒吧露台上。
氛围随意许多,顾昭言穿着简单的白色棉质短袖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
“说真的,昭言,”李煜晃着杯中的琥珀色液体,斜睨着顾昭言,“自从跟盛蓝复合后,你这人是肉眼可见地……嗯,怎么形容呢......”他促狭地笑着,“以前这种兄弟局,你三句话不离工作,现在居然会跟我们聊哪家餐厅的甜品好吃,就因为老婆喜欢?”
顾昭言抿了一口威士忌,冰块在杯中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唇角微扬,并不否认:“有吗?”
沈灏辰推了推眼镜,冷静补刀:“数据表明,你近三个月参与非工作性质社交活动的频率提升了百分之两百,且主动发起话题中与盛蓝相关的占比超过六成。”
顾昭言挑眉看向沈灏辰:“你什么时候还兼职业余数据分析师了?”
“只是基于客观观察。”沈灏辰淡定地喝了一口苏打水。
李煜来了兴致,凑近顾昭言,压低声音,一脸八卦:“哎,跟兄弟说实话,定下来了?就……盛蓝了?不会再折腾了吧?”他是真被这两人来回拉扯搞怕了。
露台暖黄的灯光勾勒着顾昭言的侧脸,他看向远处江面上闪烁的霓虹倒影,眼神变得深邃而温柔。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轻晃动着酒杯。
“以前觉得,爱一个人,是占有,是把她牢牢护在羽翼之下,不让她受一点风雨。”顾昭言的声音在夏夜的微风里显得格外低沉,“后来才知道,真正的爱,是尊重,是爱她的全部。也坚信两个人一起,总能走过去。”
他收回目光,看向李煜和沈灏辰,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坚定:“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了。”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是平淡的叙述,却让李煜和沈灏辰都沉默了片刻。他们都见证了顾昭言和盛蓝这一路走来的坎坷,明白这番话背后的分量。
李煜收起玩笑的神色,郑重地举起杯:“懂了!为你高兴!真的!”他用力拍了拍顾昭言的肩膀,“以后就好好的,再生个娃,我给你们孩子当干爹!”
沈灏辰也举起了苏打水杯子,言简意赅:“祝福。”
三个杯子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融入了夏夜的喧嚣与虫鸣中。
沈灏辰放下杯子,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看向顾昭言,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对了,盛蓝……她现在都知道了么?”
顾昭言有些不解地看向他:“知道什么?”
“就是她刚回国那会儿,工作上不是要跟你那边对接么,我们聊过几句。她问我……你那几年过得怎么样。”他顿了顿,语气没什么起伏,但内容却让顾昭言眸光微动,“我当时也没说得多不堪吧。毕竟那会儿……是她走了,丢下你。我肯定说你过得挺好的,创业顺利,身边……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他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补充道:“她还追问了一句,‘真的吗?’眼神挺认真的。”
顾昭言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他仿佛能透过沈灏辰平淡的叙述,看到那个刚刚回国、内心充满不安和试探的盛蓝,是如何小心翼翼地从他朋友那里,拼凑他缺席的那六年光阴。
他沉默了片刻,随即释然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历经千帆后的通透。他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酒液饮尽,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低沉:
“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了。”
他看向远处,眼神悠远而平静。
“那些都过去了。现在人好好的,在我身边,这就够了。”
他不需要她为过去的缺失而感到愧疚,也不希望那些沉重的过往成为他们现在的负担。
这时,顾昭言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盛蓝发来的消息,说工作室的事情忙完了,问他们这边结束没。
顾昭言看着手机,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快速回复了过去。
李煜看着他那瞬间柔和下来的侧脸,摇头晃脑地感叹:“唉,真是铁树开花,老房子着火,没救喽!”语气里却是真心实意的替兄弟高兴。
“记我账上,我先走了。”顾昭言收起手机,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他的调侃,只是嘴角那抹挥之不去的笑意,泄露了他此刻极好的心情。
顾昭言到达盛蓝工作室楼下时,远远就看见她正站在街灯昏黄的光晕下,低头看着手机,侧影安静。他正准备加快脚步,一个清秀的年轻人却拦在了他面前。
“你好,请问可以认识一下吗?”男孩声音带着点腼腆,眼神却亮晶晶地直视着顾昭言。
顾昭言微怔,随即了然。
他神色从容,没有流露出任何被冒犯的情绪,只是非常干脆地抬手,指向盛蓝所在的方向,语气平和而明确:“谢谢,不过我不是Gay。我老婆在那边等我。”
男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好对上盛蓝因听到动静而抬起的、带着些许探寻的目光。男孩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了然,抱歉地笑了笑,很快转身离开了。
顾昭言几步走到盛蓝面前,很自然地接过她手边的电脑包:“等很久了?”
“没,刚下来。”盛蓝好奇地望了一眼那个男孩离开的方向,随口问道:“刚才那个……你朋友?看着挺面生。”
顾昭言牵起她的手,往停车的地方走,闻言忍不住轻笑一声,语气带着点难以言喻的调侃:“不是朋友。他说想跟我处对象。”
盛蓝脚步一顿,眨了眨眼,反应了几秒钟,脸上瞬间绽放出极大的笑容,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处对象?他?跟你?”她上下打量着顾昭言,像是第一次发现他还有这种“魅力”,“顾总,看不出来,你男女通杀啊!”
顾昭言看着她笑得前仰后合,无奈地捏了捏她的手指,一本正经地申明:“麻烦你看清楚,你男朋友我,全身上下从里到外,直得比电线杆还直。”
“好啦好啦”盛蓝好不容易止住笑,挽住他的胳膊,语气变得温和而认真,“其实同性恋也没什么。很多同性恋者,尤其是青少年时期意识到自己性向的,会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和痛苦,觉得自己有病,是异类,甚至产生严重的社交恐惧和自我隔离。想想挺让人难过的。”
夏夜的微风拂过,她的声音也像这风一样,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爱本身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在这个车马都很快、人心浮躁的年代,能遇到一份真挚的感情已经非常稀薄难得了,何必还要用性别去给它设限呢?爱就是爱,无关男女。”
顾昭言安静地听着,他此前并未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爱本身没有错。”他认同的是她话语里那份对“爱”的尊重,至于更深层的理解,他尚未触及。
在他的认知里,爱是异性相吸,天经地义。但盛蓝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他侧头看着身边人柔和的侧脸,她眼中有着理解和包容的光芒,他忍不住开口问“你身边有同性恋?”
“有啊,男孩女孩都有。”她侧头看他,眼里带着几分戏谑。
“我去...不是吧,男的就算了,那你有没有被...被女孩追求过?”他停下脚步。
顾昭言的问题让盛蓝轻笑出声“这不是很正常吗?在国外的时候,身边不少同性恋朋友,有些国家他们还能合法结婚呢。”
“合法结婚?”顾昭言微微蹙眉。
“对啊。”盛蓝点点头,语气平和,“爱到深处想要一个承诺,想要法律的保障,这和我们没什么不同。”
顾昭言消化着这个信息,随即像是想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她,语气带着难以置信:“你刚才说……男孩女孩都有?男的也有?我认识吗?”
看着他难得一见的震惊表情,盛蓝唇边的笑意加深,却故意卖了个关子:“嗯,你也认识。”
“我的天啊……感觉今晚接收的信息量有点大。他快速在脑海里过滤着他们共同认识的男性朋友,试图找出蛛丝马迹,“我身边……竟然有gay?谁啊?我认识多久了?该不会……”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刚才酒吧的方向,怀疑起李煜或者沈灏辰来。
“别猜了。”盛蓝适时地打断他的思绪翻涌,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掌,“以后不就知道了。”
顾昭言看着她平静而坚定的眼神,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他沉默地走了几步,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困惑:“我只是……有点意外。认识这么久,我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因为他们和大多数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啊。”盛蓝的声音温柔而有力,“一样的上班、生活、爱一个人,为工作焦虑。唯一的区别,不过是爱的人恰好是同性而已。很多时候,他们不说,不是因为想刻意隐瞒,而是……还没有找到一个足够安全、能被坦然接纳的环境。”
顾昭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以,”他总结道,带着一种新的理解,“他们只是……和大多数人选择了一条稍微不一样的路。”
“可以这么理解。”盛蓝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为他的领悟力感到欣慰,“一条或许更艰难,但同样值得被尊重的路。”
“好吧,但是我还是很好奇是谁...”顾昭言眼巴巴的朝她看了看。
“......”盛蓝闻言,步伐加快往停车场走去。
越澜湾客厅
回到家,带着一身夏夜的微醺与尘嚣。盛蓝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嘟囔了一句“累瘫了”,便像只脱力的猫儿,直接面朝下扑进了客厅柔软的沙发里,一动也不想动。
顾昭言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漾开无奈又宠溺的笑意。他先去浴室调好了热水,然后才走回沙发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走,先去洗澡。”
盛蓝在沙发垫子里闷闷地“嗯”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浓浓的倦意,但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
......
等顾昭言自己也快速冲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发现盛蓝已经又趴回了沙发上,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头,水珠顺着发梢滚落,洇湿了睡袍的一小片后背。她闭着眼,呼吸均匀绵长,像是快要睡着了。
“头发不吹干就睡,明天该头疼了。”顾昭言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他走过去,熟练地插上吹风机的电源,调到温和的风速和中档温度,然后坐在沙发边缘,将她的脑袋轻轻挪到自己的腿上。
嗡嗡的声响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
温热的风流连在她的头皮和发间。盛蓝舒服地喟叹一声,在他腿上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依旧闭着眼,任由他伺候。
看着她这副全然依赖、慵懒如猫的模样,顾昭言心底软成一片。他低下头,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声音带着刚沐浴后的清爽和一丝故意的调侃:“真有这么累吗?”
他的话音带着明显的暗示,低沉而性感。
盛蓝即使困得眼皮打架,也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她没睁眼,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带着点娇嗔的抱怨:“顾昭言,你饶了我吧...上班够累了,下班你还要折腾我.....”
顾昭言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他关掉吹风机,手指却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她已经干透蓬松的秀发,指尖偶尔不经意地划过她的脖颈和耳后。
“嗯,我的错。”他从善如流地认错,但语气里的笑意未减,“那……现在提供的吹头服务,还满意吗?”
“马马虎虎吧……”盛蓝故意拖长了调子,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起。
她终于睁开眼,对上他深邃含笑的眼眸。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线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也将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爱意与占有欲照得清晰可见。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起来,带着沐浴后湿润的香气和无声涌动的亲昵。
顾昭言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声音喑哑了下去:“看来是我不够努力,服务还没到位……还有力气挑剔?”
盛蓝因倦意而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手臂不由自主地环上他的脖颈,开始生涩而真诚地回应。
不知何时,顾昭言的手臂已穿过她的膝弯,稍一用力,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顾昭言抱着她,稳步走向卧室。
卧室的门被轻轻用脚带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最后一丝喧嚣。柔和的夜灯勾勒出床上交叠的身影,空气里弥漫着沐浴后干净的香气,以及逐渐升腾的、令人面红耳赤的热度。
窗外的月光悄悄漫了进来,见证着这满室的缱绻与温柔。
在意识被彻底淹没的前一刻,盛蓝恍惚听见他在她耳边,用那种极致占有却又无比珍重的语气,一字一句地低语:
“其实偶尔...动一下,你也挺放松的。你觉得呢?”
回答他的,是她用尽最后力气,攀附着他肩膀,落在他唇上一个带着颤意的吻。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