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来,戴招兰就发现了余娜这条围巾,绿油油地挂在脖子上,她忍不住说道:“今天又不冷,你这什么围巾,也不洗洗就套脖子上。”
“冷。”余娜固执地说,刚喝过热粥,额头出了层薄汗,她擦了擦,“今天冷。”
戴招兰无言以对:“行行行,冷冷冷,你就戴着吧你。”
宋楠笑着朝余娜说了生日快乐,又给了她一个红包,余娜接过塞给了戴招兰,随后别扭地回了句:“谢谢姐,你几点的车?”
宋楠有些惊讶:“高铁太迟了没票,这儿去高铁站又要一个多小时,估计你还没放学我就走了。”
余娜哦了声,接着埋头啃包子,这包子是戴招兰和宋楠一起做的,比往常戴招兰自己瞎研究的包子好吃很多,她吃得很欢,临出门时才对宋楠说:“那你路上要小心点,快过年了扒手多,以后来不及了就别回来给我过生了,我过年去找你玩是一样的。”
余娜语速很快,说完就遛出门了,宋楠抬起眼都只看到门口一闪而过的绿色,等她反应过来话里的内容,也只来得及扯出一个无人看见的笑。
真稀奇,都会关心人了,这家伙是被那绿围巾夺舍了吗?
到了学校,余娜自在很多,开心收下几个还算熟悉的同学给过来的生日祝福,有礼物的她也记下了名字,打算等对方生日的时候还个礼。
余娜突然想起之前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一种说法,互送礼物是很无聊的行为,收礼人不一定收得到喜欢的东西还要承情分准备回礼,而送礼人既花了时间金钱又要担心自己送得是否合对方心意,还不如互相明牌告诉对方自己想要什么。
余娜之前很认可这种说法,但现在又不觉得如此了,如果提前告知对方给自己买什么,那岂不是什么意外之喜都没有了,至于会收到不合适的礼物,那也只是因为对方的心意没有和自己的心意通达,感情是需要互相培养的,时间长了自然能摸清对方喜好。
总之,只要是双方都认可的交往方式,就不是无聊的行为。
而对于才认识几个月就莫名很了解自己的安娜姐,余娜认为这一定是特别的缘分,为了回报戴安娜,余娜偷偷把学校安排的元旦晚会邀请帖给了戴安娜。
每个学生都可以邀请一位家长来参加晚会,余娜没有跟戴招兰说过自己晚自习要练舞的事情,因为她一定会阻止,认为这影响了余娜的学习。
好在月考余娜成绩并没有下降,戴招兰只是觉得她每次晚自习回来都无精打采,其余并没有什么异常。
收到请帖——其实也就是一张粉色的A4纸,戴安娜有些懵,她没想到自己会以家长的身份接触到这东西,看向客厅正在大战丧彪的余娜:“你给我这个?”
标题可是明晃晃的“致家长的一封信”诶。
“兰姐那边你没告诉吗?”
“她去了我反而表现不好。”余娜摇摇头,“我妈说不定会冲上台把我拖回家。”
戴安娜乐了,她现在看戴招兰其实已经没什么敌对的情绪了,十几年的死别只会让那些好的记忆不停加深,坏的记忆则逐渐抽离,再次见面除了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她现在对戴招兰更像是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这是余娜的母亲,不是她戴安娜的,戴安娜的母亲早已经死在了十多年前。
也因此,她没有任何立场去劝导余娜,毕竟就算是她自己,也没能在戴招兰还活着的时候跟她达成和解。
戴安娜细细看了一遍信:“好,我到时候带相机去看你。”
“相机?”余娜选手终止了比赛,放下了喵喵乱叫的丧彪选手,“安娜姐,你还会摄影?”
“那不会。”戴安娜摇头说:“等你长大工作了就懂了,这都是年轻人躲不过去的坑。”
每个人都会在兜里第一次有钱时忍不住跳进一些“年少不可得”之坑,尤其是相机,戴安娜买来就一开始摆弄过,之后便闲置了,又不愿意二手卖掉,一直放在车上当摆设,这下倒是派上了用场。
瞧见余娜很感兴趣的模样,戴安娜去卧室拿了出来。
里头的照片戴安娜还没清理过,她干脆坐在余娜身旁,两个人背靠着沙发腿,坐在地毯上头挨着头观摩戴安娜的大作。
“这些都是我之前团建旅游的时候拍的。”戴安娜给余娜看,“这是在新疆的赛里木湖,这是果子沟,喀拉峻大草原,嘶,这个沙漠我忘记名字了。”
余娜看得津津有味,她指着戴安娜拍的草原:“这个好像电脑开机的屏幕啊。”她们初中的时候学校意思意思上过两节电脑课,余娜第一次接触电脑,因此印象深刻。
戴安娜笑:“对,那电脑的屏幕我小时候以为是假图,去了大草原才知道真有地方长得跟特效似的。”
相机里还有视频,先是拍地上的一坨干干的牛粪,背景音是戴安娜的坏笑:“这是干粑粑。”
镜头又移到了右方一坨湿湿的牛粪:“这是湿粑粑。”
镜头反转到了戴安娜自己脸上,她忍不住笑场,但还是坚持着说完最后一句:“这是你爸爸。”
一个很恶趣味的小视频,余娜看了一遍又一遍,里头的戴安娜应该才二十出头,面容姣好,神色张扬,眉宇间意气风发。
戴安娜不知道余娜反复看这个视频是要做什么,她只觉得以前的自己中二到可怕,脚趾扣地:“你看看别的吧,还有很多风景照。”
余娜乖乖往后翻,的确大多是风景照,戴安娜似乎不爱拍人,也不喜欢别人拍她,照片都是一水的景观,视频也总是只有声音出镜,自娱自乐。
余娜甚至还看到了雪山:“新疆也有雪山吗?”
“有的。”戴安娜回答,“天山山脉那一片都是雪山,但其实海拔不算太高,比云南的玉龙雪山好爬,不过我是六月去的,雪不算大。”
地理课本上的知识余娜都认真学过,但这样真实地呈现在自己面前时,余娜又不敢认了。
“大好河山”不过四字,真切感受却要花费不知多少时间,行上不知多少路。
唯一一张有人像的照片是个大合照,余娜猜应该就是安娜姐之前在A市工作的公司,站在C位的是个面容严肃的女人,她的手自然地搭在身旁安娜姐的肩上,而戴安娜则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两人周围还有很多人,但余娜没仔细观察。
“这个是高姐,我以前的上司。”戴安娜注意到了余娜的视线,她的声音也带了些感慨,“她一直都很照顾我。”
余娜没吭声,往后继续翻阅,居然还有沙漠的照片:“新疆也有沙漠?”
戴安娜从记忆里抽回神,点头:“对,不过我们只在沙漠边缘走了走,很热,还体验了一下沙漠越野,骆驼我没去骑,太臭了。”
眼神瞥到一边的丧彪,戴安娜又补充:“比丧彪还臭。”
余娜瞪大了眼:“那相当臭了。”
丧彪正舔着毛,她敏锐感知到有人在造谣,喵喵了两声以示抗议。
直到相机里所有相片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余娜才放下。
戴安娜任她沉浸,没有出声打扰。
她的确没有立场去让余娜和戴招兰和解,但戴安娜只是希望余娜能睁开眼看看别的地方。
天地宽广,大有作为。人这一生可做的事,可看的景,实在太多太多,不必拘泥于所谓情爱,也不必深陷有人爱我的自证泥沼,好好体验这人世,享受所有命运带来的课题,或好或坏,才不算白活一遭。
“我以后也会去看这些景色的。”余娜很笃定。
戴安娜笑了:“那你可要加油学习。”至于别的事,她都会站在她身后,帮她一一摆平。
元旦晚会这天,化妆师挨个给人化了很浓的妆,几个女孩都是第一次化妆,叽叽喳喳凑在一起互相欣赏。
沈雯雯从余娜快结束化妆的时候就盯着她,等她化完了更是不移开视线了。
“你咋老看我?”余娜问,“我化个妆还变了物种了吗?”
沈雯雯捏着下巴作沉思状:“你妈妈真的只有你一个女儿吗?”
余娜一脑袋问号:“我还有个弟弟。”
沈雯雯:“安娜姐是不是你亲姐姐啊?你俩也太像了吧。”
余娜往镜子里看去,她刚化完的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对了,沈雯雯说完她才反应过来。
像,太像了。
余娜平常素面朝天,安娜姐又总是化着妆,两人气质又完全不同,因此还不觉得。
舞台妆又浓又厚重,把人年龄化大了起码十岁,余娜看着镜子里头陌生又熟悉的自己,发现如果气质再沉稳些,就跟安娜姐一模一样了……
“嗯,安娜姐是我妈妈那边的亲戚。”余娜按下心中困惑,嘴上扯了个小谎应付沈雯雯。
沈雯雯立马就信了,恍然大悟:“对喔,清档案的时候我看到你妈妈是姓戴了,她俩好像一个姓氏。”
“难怪这么像。”沈雯雯感慨。
“好啦,准备好了就来再过一遍动作。”舞蹈老师很年轻,看起来比她们还紧张,拍着手掌招呼几个女孩子再临时抱一遍佛脚。
练完就差不多到时间了,舞台那边也来人让她们去后台准备下一个上场了。
余娜此时才有点后知后觉的紧张,舞台上的聚光灯照得人睁不开眼,底下是乌压压的人群,隔着厚重的红色幕布,余娜都能感受到那股排山倒海般的无形压力。
“娜娜。”
“娜娜!”
“啊?”余娜茫然回答,她才听到沈雯雯的呼喊。
“是不是紧张了?”沈雯雯担忧地看向她,“我刚问你安娜姐来了没有。”
“来了的。”余娜被转移了注意力,鼓足勇气看向台下,一个个寻找戴安娜的踪迹,随后她眼眸一亮,“在那里!”
戴安娜穿着白色的长款羽绒服,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正低头捣鼓着自己的相机,可能是知道下一个就是余娜她们班的节目了,她没有去位置上坐着,找了个不影响别人的位置站着等待。
“哇,安娜姐还带了相机。”沈雯雯一眼就看到了,忙回头告诉同班的几人,“可得好好跳呢,要录下来的。”
女孩们笑着应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