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沈玉刚起床,孙夫人便急匆匆来到她的房里。沈玉瞧见她面容憔悴,似乎一夜都没有睡好觉的模样,已知她来的目的。
孙夫人进到屋来盯着沈玉的脸看了一会儿,随后不待沈玉张口,便直接表明来意,问了沈玉治脸的方子。
“母亲怎么突然要这个。”沈玉短暂诧异过后,立即取来蜡丸,递给孙夫人。
孙夫人接过蜡丸,也不再瞒她,简明说了情况。她以为里面装的就是治病的药丸子,也没再多说什么,拿着蜡丸准备回去。
“母亲可知道这里头装的是什么?”沈玉忽然叫住她。
孙夫人停下脚步,没有明白沈玉话中的意思,转身疑惑地看向沈玉。
“这丸子里头装的不是寻常药丸,而是能吸食身体毒素的虫子。”沈玉忐忑将实情告知。
孙夫人默了良久,心下百般思想,若是寻常药草还能去找大夫询问,可是现在这样又该如何。她面色不愉地看了一眼手中的蜡丸,虽然恼怒沈玉现在才说,但也知道此时已经别无它法,拿着蜡丸脚步匆忙去了。
卧室内,床上躺着的人已经意识模糊,行为比之前更为暴躁,他的上半身已经被抓得到处都是血痕。他一边嘶吼一边伸手要往身上抓去,所幸他的双手已经被绑住,没法再伤害自己。
孙夫人刚进屋不久,婆子便领了大夫进来 ,孙夫人忙拿出丸子给那大夫。
“大夫,你看看,这就是那方子。”她面带迟疑地说道:“不过,这丸子里不是药,是......虫。”
李大夫放下手中药箱,接过丸子小心打开,见内里果然是一只虫子,愣了一瞬,而后微微点了点头。
“这法子,倒是可以一试。”他见多识广,心中大概明白了其中原理。便说道:我行医多年,虽见过有大夫用虫子吸取体内毒素,只是老夫却未曾试过。不知这法子有人用过没有,若是用过,我倒觉得可行。”
听大夫如此说,孙夫人放下心来,将大夫请出去,又差人去把沈玉叫了过来。随后走到床边,心疼地上前安慰道:“儿子,你的病马上就能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门外。
床上的人仿佛没有听见般,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仍旧在那乱板。这话对他没有半分效果,只因这十几年已经听过太多次,每次都没有一点效果,因此他挣扎得更厉害了。
沈玉匆匆赶来,见床上那人的模样,大惊失色,故意高声说道:“母亲,大哥这样子看着也太严重了。这,这方子虽然能除掉他身体里所有的毒,我怕他承受不住啊。”
孙夫人没想到她竟然当着儿子的面突然说这些,忙给她递了眼色,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沈玉佯装没看见,接着说道:“这身体毒素越重,到时候就越痛苦,我的症状这么轻每日都要痛上一会儿,大哥这症状这么重,虽说毒是去了,但是这脸上遭的罪,怕是要让他痛晕过去,母亲怕是......慎重考虑为好。”说到最后,见孙夫人面色不佳,当即闭嘴不言。
“你只需告诉如何使用就行了。”孙夫人已是恼怒异常,但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儿子的命等不得,她只能用沈玉这个法子。
沈玉见此也不再啰嗦,直言将虫子放在脸上就行。孙夫人听此,将虫子小心翼翼倒在沈南星脸上。
那虫子瞬间钻到皮下去了,但'千丝'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钻出来,仍在面上一动不动。原来就在昨晚,沈玉已经先来过一次,将'千丝'触角去掉,所以这'噬骨'出现时'千丝'并无反应。
'噬骨'在钻进沈南星的皮下后,沈南星立马显出痛苦神色,他感觉脸上犹如被人千刀万剐一样。
孙夫人皱眉看向沈玉,沈玉说道:“母亲不用担心,这虫子只吃这些黑印,不会伤害人。”
沈南星虽身体痛苦,但意识却是十分清醒,因刚才沈玉所说他皆听了进去。在痛苦了一阵之后,他竟然感觉到周身通畅,除了被手抓的地方传出火辣辣的痛感,再也没有之前的难受了。他反而是能够坐起身来,喊着要吃东西。
沈玉见他这种情况,便知道自己赌对了。想着之前在窗外偷听到的孙明衍与神医的对话,暗暗佩服那神医真是厉害,只是凭着孙明衍的描述,就猜测出他的病不在身体,而是心上。
她于是想了这个方法,让沈南星知晓治疗效果越好他脸也越疼,因此,他越是感觉脸疼,便心中觉得效果越好,自然心中的病症就去了。
只是她有一点不明白,这人吃穿不愁,又自小被人宠爱,不知道还能因为什么事让他得了这心病。
孙夫人见自己儿子能主动嚷着吃饭,喜得眼泪直掉。自从十几年前他得了这病,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好过,她吩咐完下人去厨房弄菜,抹着泪一脸高兴坐到床边。
沈南星完全清醒后,便一直打量屋内的沈玉。
“大哥。”沈玉笑着朝床上那人打了声招呼。
孙夫人看向沈玉,没了刚才不悦的神情,为沈南星解释道:“她是...你的妹妹,沈玉,半个月前才被接回府中。”
“沈,玉。”沈南星朝着沈玉的方向望过来,神情有些恍惚。
沈玉咳嗽了两声:“刚来得急,穿得少了,现在缓下来,倒是感觉到凉了。”
“那就先回去吧,可不要着凉了。”沈玉道了声是,忙退出房门。
“表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沈玉指着书本上的一段文字问孙明衍,孙明衍耐心给她解释一通,她点点头继续看了。在练了一段时间的字后,她忽然对屋里的书有了兴趣,便每日练完一页字,就去拿架上那些书看。
孙明衍翻看着书,时不时抬头看向对面。沈玉已经有四五日没来这里了。因为沈大少爷的病,害怕孙夫人有事找她,她一直待在屋里没有出去。
那几日他也不知怎么的,心中犹如手挠一般,挠得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虽然仍旧在看书,可那书里的文字变成了她,他去屋外看月,那月亮也慢慢变成她的脸。
如今她就在眼前,他内心也平静下来,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里不免也多了几分勉励。
正要拿起书时,忽然听到院外的响动,回头看向沈玉,见沈玉也看了过来。他忙起身走到门边,这时门却猛地被人推开来,孙夫人已经领了下人进来。
孙明衍心里着急,害怕沈玉被姑姑责骂,转头向刚才坐的地方看去,却发现沈玉已不知道哪去了。
孙明衍镇静下来,问道:“姑母,你怎么来了?”
“我见你最近这么用功,特地给你炖了燕窝。”孙夫人说完,示意丫鬟将燕窝拿出来。接着又疑惑地问道:“青天白日的,你把屋门关着做什么?”
孙明衍见孙夫人眼神扫视着屋内,心里一阵发慌,生怕沈玉被人发现,几下喝完燕窝,讪笑道:“我怕外头吵闹,就只开了一扇窗户。”
“以后我会吩咐他们,所有人除了用饭时间,一概不能来你院里,外头更是不准弄出半点声响传进来。”说着,孙夫人走到桌前,拿起那篇沈玉练的字,皱着眉头,心下疑惑正要开口询问。
孙明衍害怕她察觉出异样,急忙说道:“我近日看书看得久了,便用练字解闷。又想到凡是大家者,两手皆能运笔如神,便也想用左手练一下字。”
孙夫人遂放下字,看向他语重心长说道:“衍儿,姑母知道你是个实诚孩子,这些年也苦了你,但你的这些想法,姑母希望还是等以后再说。虽说男子成家立业,是成家在前,立业为后。可是你的情况不同,你六岁失去双亲,你父亲生前最盼望的便是你能成才,你千万不可荒废你的学业。想当初你父亲进士及第,十几年间便入朝为相,只是...。”说到此处,孙夫人用帕子抹了眼角,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你的人品自然不必说,如今姑母只盼着你有了功名,我才能对得起你的父母,对得起孙家,你明白么。”
孙明衍虽不知怎么忽然说起这,但他知道此话在理,忙道:“姑母放心,我一定不辜负你们对我的期许。”
孙夫人欣慰道:“好,好,你好好看书罢,姑母就不打扰你了。”说罢,又带着一群人离开了。
孙明衍送走孙夫人后,百般不解姑母怎么会说这些,以前虽然也有让他努力考取功名之类的话,可是未有今日这边说些什么成家立业之类的话来。他回想了一下,她是从拿了那字开始便有些不对的。他想到难道那字有什么不妥之处。正想着,便将桌上那篇字拿来一看,霎时间,他只觉面上一红,原来这篇字竟然都是一些情诗短句。
此时沈玉也从旁边柜子里钻出来,见孙明衍这副模样,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好奇地问道:“表哥,好端端的,你的脸怎么红了?”
孙明衍回过神,又被她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瞧见手里那篇字,心头更像是打鼓一般,敲得他的脸发烫。他原本想将那篇字直接递给她,忽然又急忙缩回手,将字放回桌上,他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这字,你为什么写成这个样?”
“哦,原来是为这个呀,我见那些文字实在是无趣得很,因此便乱了顺序,改了些新词。怎么样?是不是看着顺眼多了。”沈玉歪着脸看向孙明衍,一脸期待的模样。
见此,孙明衍答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她,只能严肃了神情,正色说道:“下次写字再不可这样随意更改了。”
沈玉内心虽然并不认同,但瞧见他那别扭的模样,心中好笑,装作乖巧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