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褚黛是被噩梦吓醒的。
而在梦里不眠不休追着她跑的人,就是几个小时前才见过的盛淮聿。
头痛欲裂地捂着脸、揉按着太阳穴,她大口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偏偏老天跟她对着干,越不想去回忆什么,脑袋里尽是那些脏东西——
“盛淮聿,你疯了吧!”
听到他那些话,褚黛蹙着眉心,只觉得半年不见这人可能是多了个什么精神科方面的疾病。
深邃的墨黑色瞳孔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盛淮聿不答反问:“你有男朋友了?”
褚黛条件反射:“我可没有,你别乱说。”
“既然这样,那我追你,也不算违反人文道德和社会规范吧?还是说,在褚小姐这里,只要睡过了就是没新鲜感了,也就看不上了?”
短短几句话就把她逼到死胡同褚黛性格倔,最烦的也就是在各种场合下露怯,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危险的想法,她冷笑,破罐子破摔。
“男朋友没有,但不好意思啊,暧昧对象有。”
“盛总,你来晚了。”
“我不是吃回头草的人,更何况,是你这种早就过了26岁花期的老草。”
说完这些,她清楚看到,面前人被她气得嘴角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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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那天会是两人最后一次正面交流,褚黛睡醒后也就不放在心上了,第二天全身心投入工作。
与魔都其他一些世家不同,褚家算是近二十年才崛起的晚辈。
也因此,面对行业内的一些大人物时她识时务地摆出低姿态,但显然,那些人除了对自家集团的业务有些取舍外,对她女性的身份抱有更多怀疑态度。
这让她喝不爽。
连轴转了一整天,临下班前她站在通风处点燃一支香烟。
平时也没瘾,就是烦闷的时候格外想抽。
隔着窗户玻璃,视线落下楼下的露天停车场,其中一辆粤字打头的车牌格外显眼,毫无征兆的,思绪就这样又扯到那人。
立刻终止不该有的联想,她觉得自己不能再是这个状态,想着消遣,就给熟人打过去电话。
顾倚风接得很快,学着她昨天的样子:“想我啦?”
褚黛:“晚上什么安排?出来喝酒啊?”
“没空,顾倚霜那个杀千刀的跑去度蜜月,一大堆时间丢到我头上,连光行的一些重要事务也得经我手,麻烦死了。”
褚黛听乐了:“确定不是因为你前两年过的太清闲衬托的?”
顾倚风义正言辞:“绝对不是!”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今天晚上还要替杀千刀的和深城来的合伙人吃饭,想想就头大。”
“哎呀这么可怜呢,”褚黛应话,不禁觉得自己有时候也挺贱的,每逢心情糟糕,听到朋友也很糟糕居然就舒坦了:“这样吧,晚上你那边几点结束,我去接你,陪我去外滩那边吃宵夜!今晚的灯光秀可是限时限定款!”
顾倚风很快应下,随即又给她发来了晚上吃饭的餐厅名字。
褚黛知道这家港式风味,口味不错。
这时候,屏幕一闪。
她撇嘴,认出又是那串被自己挂断过的“诈骗电话”,想都没想,再次挂掉,这次还直接拖进了黑名单。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不夜城的诨号越是到这个时间,却诠释得玲离尽致。
不想太张扬,褚黛特地换了一辆黑色的跑车来接人。
因为是踩着点来的,车子还没停稳就隔着挡风玻璃看到熟悉的面庞,她下意识想打双闪提醒她看到自己,可手指还没按下去,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被另一道身影吸引。
男人穿着与昨晚截然不同的白色衬衫,领口袖扣一丝不苟地系在最顶端,银灰色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言笑晏晏间,姿态从容优雅。
是盛淮聿。
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她果断把车停稳走下来,而不远处的两人同时注意到她,顾倚风招招手,示意自己的位置。
拂了把头发,褚黛亲昵地走上前,边打招呼边熟稔地挽上她臂弯,万事俱备后才不紧不慢地抬头去看某人,一开口,更是高调。
“哎呀,这不是盛总吗?真不好意思,刚刚都没看见你。”
盛淮聿勾唇,笑意不达眼底,却是很配合地把戏份承接下来:“我长得俗,不太起眼,褚小姐没注意到是正常的。”
顾倚风敏锐得很,一下子就品出这两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意识到不对劲,立刻终止交谈:“盛总,项目后续的接洽我会安排人持续跟进,到时候还请您多多担待。”
盛淮聿颔首,很好说话的样子:“顾总客气了,这方面我才是新手。”
说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挪向褚黛,不经意地问:“褚总,听闻熹华总部对人工智能方面很感兴趣,不知道能不能和你单独谈谈?”
称呼的转变,从某种程度上很好地取悦了,褚黛清清嗓子,给出的回答却很不如前者意。
“盛总来晚了,熹华已经和顾氏率先打成了互惠互利合约,蛋糕没得分了。”
这话说完,连身为顾氏自己人的顾倚风都顿了顿。
不想继续和他纠缠,褚黛拉着顾倚风就要走。
盛淮聿站在原地,目送那辆线条张扬的跑车离开,直到连尾灯都瞧不见了,他抿着唇角拿出手机。
试着拨号,果然,还显示拉黑状态。
莫名烦躁,他久违地想要抽烟。
说起来,自从半年前戒烟,已经很久没碰过了,现在眼下更是连打火机都翻不着。
至于上次抽……还是她尚在深城的时候,是他们初遇的那个晚上。
每逢回忆,那是当事人也深慨荒唐的经历,一切都像是被上帝暗中操控一样,那晚明明他们都没喝多,清醒理智到连当时的对话都倒背如流。
可偏偏就是如此,他过往二十余年的严格都成了笑话。
她像是那个恐怖的潘多拉魔盒,她的出现,给他的生活带来了恐怖又兴奋的失控感。
这趟魔都之行,他是为她而来。
与此同时。
位于高架桥的黑色跑车内。
喝完半盒酸奶,顾倚风侧头看过去:“交代交代?你和盛淮聿什么情况?”
褚黛还想装傻:“什么什么情况,就是见过认识知道名字呀。”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
实在是抗不过她锐利的眼光,起初褚黛还想着胡扯糊弄过去,结果越说越心虚,到最后,交代得明明白白。
轮到顾倚风总结时,一句话简单明了——
“所以就是,你把她睡了,但是他对你念念不忘。”
褚黛一噎:“……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你可真是好样的,”总算把事情弄清楚,顾倚风乐不可支,单手托腮看她:“之前的前任们虽然多,但怎么说也只出现在魔都市内,最远的也不过是旁边的苏市,这下倒好,连珠江三角区的新贵都被你泡到手了。”
褚黛边开车边叹气:“我当时色胆包天、胆大妄为,哪里想到他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盛淮聿啊,这下倒好,真遇见传闻中色字当头的那把刀了。”
越说越烦闷,她临了又蹦出来一句小时候最常讲的北方话:“这都什么破事儿啊!”
顾倚风笑得停不下来:“他又不可能在魔都待一辈子,峰会过后看你还没态度肯定就没下文了,毕竟他又不是受虐狂。”
一语点醒梦中人。
是啊!
盛淮聿再怎么样也是因为峰会来的魔都,再久也超不过十天,她有什么好不爽的,难道那家伙还能一直碍她眼?
更何况,他口口声声说“后悔”,鬼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她怎么能因为一个男人可能是随口胡诌的内容而心烦意乱,这不是她风格!
想清楚这些,她顿时身心舒畅,大手一挥表示今晚自己请客,顾倚风挑眉,说着“褚总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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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魔都的第三条,也是峰会正式开始的第一天。
盛淮聿名声大,刚一露面就被不少人注意,一上午结束,也明里暗里收了几张名片、加了几个联系方式。
但没有和他真正在意的人说上一句话。
熹华是老牌实体业出身,一直高打的旗帜也是房产和酒店,试水一般地将手伸到人工智能和数据科技方面,难免被人非议。
刚从洗手间出来,他就听到了非常不礼貌的谈论。
侧眸看过去,认出那是十分钟前还彬彬有礼的一位,但没想到此刻后者摇身一变,那嘴脸,甚至都不敢确信真的是同一个人。
最不待见这种戴有色眼镜的两面派,他们既瞧不愿意把自己的蛋糕分出去,更看不惯来抢自己蛋糕的人居然是一个小姑娘,用尽暗含羞辱的言论拉踩她,好像这样把人贬进泥土里,才能衬托出自己的高高在上。
令人作呕。
回到会议厅,他一眼便看到她。
精致利落的白色西装,蓬松的卷发看起来手感很好,眼线微微上扬,红唇张扬,可与妆面的配合却无比协调,反倒是不显开张。
鬼使神差,他又想起半年前的那个晚上。
她并不知道,其实早在她刚进入酒吧时他就看到她了。
过分出挑漂亮的容颜,黑发红裙,腰线蹁跹,连眉心的小痣都浸润着与众不同的风情娇艳。
那晚,台风来得突然,他的心跳也乱得出奇。
也是那晚,她最终停在她面前,手里的酒杯和自己的轻轻一碰,是脆亮的玻璃撞击声。
他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连自我承认都显得矫情。
他对她,大概是一眼万年
是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