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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挣扎痕迹?”秦舒和凌尧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呼。
“是啊,还不止呢,死者口鼻处的蕈样泡沫也反常得少,”陆明微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翻出了一包湿巾,打开口伸到凌尧面前,“这里,蹭了点脏。”
凌尧看着眼前的女人用食指指腹刮了刮自己脸颊的动作,忍不住跟着学了学。
陆明微轻轻笑了一声,利落地抽出一张湿巾,帮凌尧擦掉了脸颊边上的脏。
“谢谢微姐。”
凌尧有些愣怔,局里对陆明微的传言多数都充满了同情,说她有个不幸的过去,只是这种同情在凌尧知道原因之后总觉得其中夹杂了责备。
此刻这个停留在别人议论里的女人站在她面前了,凌尧几乎瞬间抛开了自己之前所有的评价——陆明微从来都不需要被可怜。
“但是队长还是不太情愿,他觉得是因为个体差异导致的,算不上他杀的证据。”
凌尧着急地开口:“那怎么行啊!有一点不正常的地方就要查到底啊!这不就是我们的职责吗!”
陆明微又轻轻地笑了,她伸手揉了揉凌尧的头发,又拍了拍:“小尧很可爱呢。”
凌尧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她能看得出陆明微眼底里的不全是赞许,只是那一点点犹疑又很快消失了,她声音也强硬了起来:“不过没错,只有解剖才能知道真相。”
凌尧正觉得有些奇怪,就看见秦舒面带担忧地伸手拍了拍陆明微的胳膊,声音很小,却带着安抚:“微姐。”
陆明微对着秦舒笑着摇了摇头,声音更轻:“我没事,吃完我送你们回去吧,早点睡,明天还要开案情分析会。”
“报案人询问是谁做的?”
凌尧正在认真记笔记,认真记录了陆明微刚刚详细分析的死者异样,通常在这样的会议里,她只需要负责边角走访的汇报,要到大家都汇报结束后才轮得到她。
队长加重声音又问了一遍:“报案人询问是谁做的!”
“是我!”凌尧猛地反应过来站起身,“报案人,韩茗,是死者的妻子,在初步询问过程中,有以下疑点。”
凌尧详细说明了韩茗提到的中秋节出轨事件和提到解剖后的反常行为。
另一个同事也会汇报了案发前一天晚上的三位学生的信息:“我负责询问了当天参加聚会的两个学生,一个叫朱敏,另一个叫彭宁宁,这两位都是女性,还有一位叫林健平,是男性,昨天没有联系上,今天会继续跟进。”
凌尧立刻在本子上记下了这三个名字,和韩茗的名字列成四行。
汇报的同事并没有在询问中对两个学生产生初步的怀疑,只三两句介绍了一下这两个女生都是死者手下的研究生,春江大学化学系的硕士就读。
“包括那个林健平,也是经过两位学生的确认,同样是化学系高分子化合物方向的死者的研究生。”
这种询问结果削弱了他杀的可能性,凌尧不免有点紧张,心里祈祷着小刘报告走访结果的时候多强调一下保姆说的死者“不检点”。
“我走访了B11栋那家的保姆,她提到了B5那栋的保姆我也一并去走访了,经过B5那家的保姆和他们家在读初中的小女儿,确认了以下的信息。”小刘条理很清晰,凌尧忍不住在心里赞许。
“死者确实存在多次单独携带不同的年轻女性回到住处的情况,这一点B5的保姆以及B5家的小女儿都曾亲眼见过,”小刘停顿了一下,侧头看了一眼凌尧,“尧姐刚才提到的2018年中秋节的出轨事件,也经过确认,和尧姐的说法完全吻合无出入。”
这些话说出来,在底下议论的声音变得大了些,那个在凌尧叙述里砸了纸杯坚决反对解剖的死者妻子成了案件反常的关键。
队长清咳了一声作为提醒后果断开口:“在发现更多信息之前,我坚持不立案,毕竟……”
“疑点还不够多吗?有死者唾液和指纹的酒杯不见了,”秦舒立刻站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尸体表面就能看出死亡异常平静,死者妻子反应那么奇怪,我不明白你还想要什么信息?”
队长脸太圆,又正逢中年,两颊上堆着的肉说起话来就微微发颤,秦舒的目光投过来,他还没张口,脸颊肉更剧烈地颤动起来。
“你!”
“何队,是因为死者是知名教授,所以你怕解剖了,最后却发现是场不体面的丑闻吗?”
整个会议室都噤了声,凌尧在周围的人脸上都扫了一圈,虽然没有人说话了,但是各自都在悄悄整理自己的东西,对于秦舒呛队长这件事已经司空见惯,只祈祷自己不要成为炮灰被迁怒而立刻保持安静。
凌尧知道是因为什么,当时她刚入职没多久,队长当时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想给秦舒牵红线,突然凑过去看秦舒的戒指,大声笑:“哟,秦舒这是订婚了呀,什么时候让我们喝喜酒啊!”
秦舒只冷冷看着他,一直看到队长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自圆其说:“害,这不都是开玩笑嘛!”
“有点讨厌。”秦舒说。
当时凌尧几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队长再怎么说也算是前辈,秦舒也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么直接的说出来,凌尧都忍不住为秦舒以后的处境担忧。
凌尧欣慰地笑笑,还好当时她的担忧是多余的,队长那天拍了一下桌子吼了一声“你说什么”,有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刑警推了秦舒一把,叫她道歉,她拿着杯子头也不回地去房间角落的饮水机前接水,队长自讨没趣,有人半劝半推地拉走了他就当个台阶自己下来了。
从那以后队长多次试图为难秦舒,但是无奈她大部分的侧写和细节观察能力都是顶尖的,几次下来,队长甚至都有点怵她。
哪怕秦舒没有提及,凌尧也猜得到,自己有这次机会询问报警人,也是秦舒对队长强势要求的结果。
会议最终以队长不情愿地同意立案并实行解剖结束,秦舒没有半点骄傲的感觉,面无表情地率先走出了会议室。
凌尧惊羡地看了秦舒的背影许久,直到刚才被分配任务和她一起接手没联系上的学生林健平的访问的同事提醒才回过神来。
同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她好奇怪是不是?”
“什么?”
“不是吗?就算不立案,以后的事情也是何队担着,她一个侧写师,干嘛这么嫉恶如仇的,你说是吧?”
凌尧心生不屑,本着宁惹君子不惹小人的原则,直接岔开了话题:“哈哈……刚才何队让我们去联系林健平,我们要去学校吗?”
凌尧想要去学校找人,这样还可以观察一下学校的环境,顺带找老师可以了解一些关于林健平的平常性格特征,同事却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得意洋洋:“我已经从技术科那边周缘的手机通讯录里拿到了林健平的手机号,直接打电话吧。”
凌尧皱了皱眉,打电话联系案件相关人也有先例,但通常都是情况比较紧急时采用的,而且电话往往无法观察到学生的表情,在案情初期,完全算是偷懒的行为。
凌尧本想和之前一样做辅助工作,听同事的去做,只要自己不做决定就不担责任。她刚要应下来,眼前仿佛出现了秦舒离开会议室的背影,凌尧轻轻垂下眼睫,再抬起时多了几分锐利。
“直接打电话联系会不会不好,我觉得还是去学校问问老师比较合适,万一是嫌疑犯可不就打草惊蛇了?队长肯定会生气。”
同事面色僵了僵,愣了片刻还是放下手机点了点头,嘴里还嘀咕着几句“只是想节省警力”的话。
“健平是个很优秀的学生呀,他很上进很努力,昨天不在学校也是因为去参加一个什么高校组织的化学会议去了。”
辅导员是个年轻的男性,身材矮矮小小,说起话来喜欢眯着眼睛笑,他听到凌尧两人的来意后,第一时间就联系了林健平让他到致远楼的会议室来。
看凌尧一直在记笔记,辅导员有些担忧地伸长脖子开口:“听说周教授遭遇不测了?难道是凶杀案吗?”
凌尧闻言抬起头:“抱歉老师,这个我们暂时不能透露。”
辅导员点头表示理解,脖子缩回去笑笑:“健平他应该快来了,我去看看。”
没过一会儿,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走进了会议室,凌尧扫了一眼手边由其他同学提供的照片,确定了眼前这个人就是林健平。
他十分平静地推开门,扫了两位警察一眼,脚步没有停下,径直走到了凌尧二人的对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你们好,我叫林健平。”
还没等凌尧开口询问,林健平脸颊上的肌肉突然扭曲起来,像刀刻出的纹理走向拼凑出了一个阴狠的笑:
“那老东西死啦?太好了吧!这就叫什么,恶有恶报!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