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船归来 第21章 第十七章

好像是中考成绩出来的那天。

先前，孟安平已经在表上第一志愿的位置填上了平州高中四个字。

他忐忑地走进班主任杨老师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他和杨老师两人。

“你来了！”老师惊喜地说道。

孟安平不知道这惊喜究竟因为什么而产生的，是因为他成绩还不错吗？

“这次英语考了118分，很厉害！”杨老师边夸奖，边从办公桌上放着的大红色塑料袋里抓出一大把糖果来，“给！这些就当作是给你的奖励了。”

杨老师笑得很灿烂。

“谢谢老师。”孟安平接过糖果，得知英语成绩的他还是很开心的。

可原以为其他几门也能像英语一样取得高分，但是希望在下一秒就破灭了。

老师找出孟安平的那一条成绩单，将它交到他的手中，什么话都没有说。

孟安平把糖果全部塞进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接过成绩单。

“希望你到了高中，也能继续努力。”杨老师最后向孟安平说出这句话。

“我会的。”孟安平坚定答道。

然后他便护着成绩单走出了办公室。

空荡无人的走廊上，原本应该是充斥着人群喧闹声的，可此刻却是一片寂静，空无一人。

人都去哪儿了？

孟安平的同学们都去哪儿了？

他向远处望去，没有望见熟悉的人，反而望见了天边黑压压的乌云。

好像快要下大雨了。

夏天的天气就是多变。

孟安平趁着四下无人，赶紧打开折叠起来的成绩单，然后一行一行、仔仔细细地查看过去。

语文——128分。

这是意料之中。

数学——123分，也比自己预估的要高一些。

英语成绩他已经知晓。

接下来……

科学——150分……

比自己预估的足足低了三十多分。

怎么回事？明明校对答案的时候并不是这么低的分数，怎么会这样？

孟安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仔细回想着，自己答题卷上所答的答案，和参考答案上的明明相差不多。

为什么估计出来的分数会和实际相差这么多？

难道是他记错了？

不可能，接着看。

他将目光落在最右边的历史与社会、道德与法治这一门课的成绩上。

只有79分……

也比自己预估的要低了将近十五分……

为什么……

孟安平拼命地怀疑自己，又拼命地安慰自己。

最终成绩只有598分，想要公费上平州中学，很悬。

孟安平刹那间不知道该如何踏上自己为自己选择的这趟殊途。

***

回到家中，章燕他们也得知了孟安平的中考成绩。

所有人都陷在沉思之中。

孟安平一个人躲进房间，就缩在那个狭窄的角落里。这个角落是他曾经多次躲避那个男人毒打的地方，如今依旧成为了他受伤逃避的庇护所。

这个角落虽然很狭窄，但却很有安全感。

七月初的傍晚，外面的天色和孟安平的房间一样昏暗无比，真的快要下暴雨了。

孟安平一直在角落里待到了夜晚，期间家人多次敲响他房间的门，但是这个忧伤的男孩一次都没有开门。

他错过了晚餐的时间。

直到晚上八点左右，外面终究还是下起了大暴雨，就如孟安平此刻崩溃的心情。

这个少年再也忍不住了。

闪电和雷声在屋子外面肆意猖狂。

孟安平也肆意地痛苦着。

他清楚自己这样的成绩应该是没有希望再公费上平州中学。

而志愿表上也只填了平州中学一所，所以无论怎样，他都必须上。

所以，公费不行的话，便只能自费。

可自费上高中的代价……

他明白，十分明白。

没有三万块钱，他是无法上高中的。

很自责，章燕又要为了筹钱而忙碌慌张。

真的对不起。

孟安平陷在无比深沉的自责中。

他一直担心受怕着，直到平州中学的分数线正式公布——他自然是没有上公费线的。

那一刻的他完全绝望。

可章燕还是为他凑够了钱，供他上了高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为了不辜负章燕和外公外婆的期望，八月二十一号那天，孟安平还是忍耐着所有的失意，坚强地跨入平州高中的校门。

因为分数而深感自卑的他再次变成从前那副模样。

他总是小心翼翼地，不愿意和别人相处，不爱说话，不爱交新朋友，不爱表现自己。

总是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总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寝室，回到寝室也是沉默不语。

他好像变得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没有希望，他自然也失去了自信。

他渴望取得好成绩，可不管他怎么努力，每次月考、期中考的成绩都在班级里垫底。

只有年段七百来名，实在是太差了，有一次数学甚至还考出了惊人的五十九分。

每位老师都对他失望极了，都不太喜欢他，也不愿意再找他出来谈话。

因为懦弱自卑的性格，班级里的同学都经常把他当作工具人使唤，叫他帮忙去小店里买东西，故意在晚自习的时候跟他聊天，害得他被路过的德育处老师抓住，被扣分。一旦被扣分，又会被班主任当着全班的面批评。

但他好像已经麻木了，已经不在乎自己的脸面。

因为成绩不好，有些喜欢作业抄别人答案的同学在第一排负责收作业的同学桌子上翻看作业时，看见他的作业都会很随意地丢弃到一旁。

他已经毫无脸面可言。

暴雨中，他无力地哭泣中，却始终没有人在意他。

于是他跌入了雨水汇成的河流中。

他在急促奔腾的水流中挣扎着，却始终没有找到岸的方向。

正当他准备自暴自弃的时候，一只小巧的纸船在他面前漂过。

即使夜晚漆黑，即使情况危机混乱，即使他眼花缭乱，但还是看到了这只纸船。

孟安平下意识地出手抓住这只纸船。

是紫色的！

这一次，孟安平看得清清楚楚。

***

然后他便从噩梦中醒过来。

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手机。

凌晨三点半，距离起床闹钟铃响起还有两个半小时。

还早。

可孟安平已经被刚才那场噩梦折磨得毫无睡意。

梦中的他因为中考的失利而荒芜了学业，丧失对抗命运的勇气，自暴自弃，还跌入暴雨河流中差点丧命。

若不是那只紫色的纸船及时将他从噩梦中唤醒，恐怕这场悲剧还要在他脑海里继续上演好长一段时间。

感谢那只纸船。

回想起来，那只救命的纸船还有些熟悉，孟安平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了，是和苏萧永别的那天，他在溪边放远的那只紫色的纸船，它居然真的回来了。

孟安平不可思议。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进了平州高中，他眼前总是会浮现起苏萧的身影，大概是学校教学楼前面那棵紫薇树的缘故吧。

苏萧说过，她最喜欢的花是紫薇，所以孟安平一看到这棵树，就会联想到苏萧。

只是不知道这个女孩现在在那里呢？

冥冥之中的思念，化作剪不断而缠绵悱恻的思绪，在孟安平脑海中辗转萦绕，无法摆平。

***

天亮之前，孟安平再也没有睡着。

假期三日过得匆匆，天一亮就又是开学的日子。

这一次是真的要开学了，而且孟安平将要面临全新的班级。

他很紧张，但却很快能够克服。

毕竟现实中的孟安平，远没有噩梦中那般懦弱胆怯，他拥有无比巨大的勇气。

***

天亮，和家人一起吃完最后的早餐，将行李搬到邻居大叔的车上，孟安平就要出发了。

这一次离别，就真的要等十多天才能回来。

孟安平听着手机歌单里的音乐，拼命回顾着，返校路上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要牢牢把握住，不想浪费一点。

心情复杂，脸上表情低沉，提不起任何精气神，仿佛所有的快乐都被抽走。

现在的孟安平，和广大结束假期返校的高中生一样，透过车窗看见路边的狗都是自由的。

无论如何挣扎，轿车都是往学校的方向行驶的。

孟安平终究还是回到了平州中学。

三人一起搬着行李再次进入校园。

还是和上一次一样的流程，孟安平先和章燕一起去报道。

新班级是个实验班，位于教学楼一层最左边的教室。这间教室最有利的就是倒垃圾了吧。

离垃圾站挺近的。

高一（18）班，门牌上写着。班主任是位英语老师，看上去好严厉的样子，和之前夏令营的楼老师全然不同的冷冽气质。

无论是面对家长还是面对学生，这位老师脸上就是一副冷漠的表情，冷漠的语气指挥着家长签字，冷漠地叫每位报名的学生交上一百五十的班费。

真是将冷漠贯彻到底。

孟安平根本无法想象，拥有这样一位班主任，他该如何度过接下来漫长的一学期。

上一次碰到这样的班主任，还是在小学。

那段恐怖的回忆，如今再想起来，也还是令孟安平不寒而栗的程度。

孟安平现下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眼前的冷漠只是她的伪装，其实她是一位富有亲和力的班主任，只是在家长面前，她必须表现得严肃一些。

孟安平只能依靠自己的幻想来安慰自己的失望。

报道之后，孟安平他们便准备去新寝室。

新寝室在六楼最里边，搬着行李爬上来甚是不容易。到达寝室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劳累不堪。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是一间拥有单独卫生间的寝室，孟安平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和室友们挤在阳台上洗漱。

这十人间住了九人，比原来的寝室多了两人，孟安平有些不习惯，他不太适应和这么多人住在一起，有些难受。

但他还是无奈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布置好寝室后，章燕和邻居大叔先回去。这一次的告别没有那么难受，毕竟伤感过一次，他也算是有了经验。

他继续在寝室里待一会儿后，见室友都零零散散地离开，也便独自先去食堂吃午饭。

怎么说呢。

新室友都有些冷淡。

回到教室后，孟安平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等人齐，班主任便准备充新安排位置。

还是老套路。

孟安平看着自己长相斯文的同桌，他穿着橙色篮球衣和一条格子裤，看上去很有自己的风格。

等老师点名了之后，孟安平才知道他的名字——周历柯，很好听。

孟安平主动打起了声招呼。

对方也是热情地回应着。

很好，一切似乎都如孟安平想象的那般顺利。

点完名后，班主任老师便开始投票选举班委和各科课代表。

名单上的名字是男女生分别按成绩排的，先是女生，从第四十三号开始才是男生。

孟安平就是四十三号，也就是男生里的第一名。

而新班主任，也姓杨，但孟安平在心里还是愿意称呼她的全名——杨烨。

孟安平心中最好的杨老师，只能有一位，就是初中时的杨老师。

杨烨按照成绩从自愿报名的同学中挑选出相应的职位。

孟安平理所应当成为了语文课代表，至于班委，他并不是很想当。

等到所有班委和课代表都已安排好，孟安平他们也总算是可以进入到午睡时光。

午睡醒后，立马就要开始上课。

下午共安排了语数英三节课。

第一节课就是语文，语文老师是个可爱的中年女人，讲起课来喜欢搭配肢体动作，很有代入感，课堂氛围感很好，大家顺着老师很快便融入了《短歌行》这篇曹操写的古诗中。

第二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是（16）班的班主任，同时也是数学教学组的组长，很有水平，讲课也很有逻辑性，所有的同学听得都很明白清楚。

第三节课便是班主任杨烨老师的英语课。果然，孟安平的希望还是破灭，这位老师讲起课来和她说话的语气一样，沉闷无趣的，而且老师还一直强调让每位同学及时做笔记，次数多了，自然是惹得大部分人都厌烦。孟安平自然也是躁的，这节英语属实是无趣。

最后一节是自习，大家都在写今日老师布置的作业。

不难，没留到晚自习，就全部写完了。

下课铃声响起，还是独自一人的晚饭。

晚自习总算是稍微不无聊了些，尤其是在杨烨的严厉监视下，谁都不敢无聊。

大家都试图找出一些事来忙活，十门课的课本都快要被翻烂了。

幸好马上就要开启军训，不用再在教室里煎熬地上晚自习。

但愿新一轮的军训时光是疲惫却欢乐的。

***

夜晚回到寝室，室友们还是冷冰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