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北林?啊!是上次在青山脚下遇到的那个人吗?”何雨时依旧举着剑,但神情间已明显松懈下来。
“是啊,北林兄,我们还真是有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恐怕不会轻易放你离开。”沈钰的眼神带着试探,紧紧锁住北林,细致入微地捕捉着每一丝变化,面色的浮动,眼神的流转,甚至连额角那一点若隐若现的尘土,他都没有放过。
后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声势不小,至少有二十余人。沈钰头都不用回就知道来者是谁。围住祁北林的将士们自觉让开一条通道,周岩大步走来,与沈钰并肩而立。先是大致看了看沈钰,看见他毫发无伤之后,这才将目光转向对面之人。祁北林迎上那道依旧带着几分敌意的审视,却全然无惧,神色镇定如常。
但这其实是非常主观的,若北林对周岩再多些了解,便会明白他此刻的神情并非敌意,而只是惯常的冷漠无表情。只是旁人乍一对上那双目光,往往会生出一种被威慑的错觉。
方才只有几盏微弱的灯笼在苦苦支撑,而此刻,随着人群聚拢,零零散散的灯火汇聚在一起,竟也将这一隅照亮了。
忽然落在祁北林的脸上,惯于黑暗的他一时被晃得难以睁眼。但好在他最擅长的就是适应,不多时便已接受了眼前的光亮。
环境的可视度实在很低,周岩却敏锐地注意到祁北林眼角的一抹微红,似是哭过。祁北林侧过头来,无论是神色的平稳,还是语声的自然,都丝毫没有悲戚的痕迹,周岩更倾向于是自己的错觉。
“其实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青山再往北几里,有一处墓地,我的亲人就葬在那里。眼看年关将至,而我过几日又要出远门,那时恐怕赶不及,于是我就提前来了。”
一切听上去合情合理,却又未免过于巧合。周岩自然不会因他只言片语便轻易放下戒心,他沉声问道:“你如何证明?”
这本就是一个让人伤心的事情,而祁北林在被他们质问时仍能坦然道出,已算是诚意十足。沈钰向后微微一退,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劝到:“周岩,差不多行了。”
“周将军还是那么谨慎,幸好,我这还留着一个未曾用过的火折子和几支蜡烛,不知能否打消将军的疑虑?”
祁北林掏出这两样物什,看得出来,他准备得很充足,大概是因为这里距离城中较为偏远,往返都比较困难且费时,所以他才带得充裕周全,宁多无缺。
周岩垂眸默许,“把剑收起来吧。”众人刚放松下来,就听周岩又开口说道:“卓月,立风,你们将他带到出发之处,那里有人留下待命,务必让他们看好他。”
“是,将军。” 立风和卓月自然是无条件听周岩的,他们深信,将军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二话不说就把祁北林带走了。
信了……但没全信。
“你为什么不相信他?”沈钰看着立风和卓月将祁北林带走,不解地问道。
“没有完全不信任,调查结束之后就会放他走,只是在此期间,我们不能冒险相信一个模棱两可的人。”
“是对你来说模棱两可吧……要取得你的信任,可真不容易啊。”沈钰调侃着说道,对他来说,祁北林的一番话足够让他信任他,而周岩对此心存怀疑也并非无理,他自然不会强硬要求别人照他的想法行事。他既相信祁北林,也信任周岩,他相信周岩的谨慎源于对全局的深思与考量。求同存异,他向来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但这并未动摇他的疑问,他凑近周岩,趁着周围慌乱着,见缝插针地问道:“那……有没有一个人是你完全信任的啊?”
“有的。”沈钰靠的太近,近到周岩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呼吸声,他喉咙微微发紧,说出口的话带着一丝不自然,只有微乎其微的一点,足够让沈钰忽视它。
周岩慌乱着把心思藏匿起来,眼神垂向一旁,这倒是让沈钰注意到了,他稍一侧头,正瞥见带着祁北林走远的二人,随即笑意暗生,说道:“立风和卓月?”
这对周岩来说,确实也算是答案的一部分……他无奈地颔首,“我信任我手下的每一位将士。”
沈钰方才的笑意明显暗淡下去,撅起嘴,明目张胆地吐槽道:“说点我不知道的呗?”
周岩:“……”
“周岩,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什么是兄弟!什么是朋友!你问我的,有哪件我瞒着你了?又不是妻子夫人,有什么可藏的?我又不会抢了她!”
“好了,搜山了。”周岩避而不答,转身间已换了话题,无论沈钰如何挽留,都无济于事。
“这个周岩,真是太小气了,我怎么能同他做朋友呢?怎么能忍他这么久?”沈钰心中疑惑。关于周岩的某些事他不知道也就算了,但关于自己的问题他理应是最清楚的,可偏偏想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终,他勉强为自己找出了一个似乎靠谱的理由,“我果然也爱他!”说完,他拔出钉在树上的匕首,顺手又将它插回了何雨时的鞘甲里,潇洒地跟上大部队离开。
——
“师兄,我觉得我还算是个有耐心的人,但现在,我感觉它们被磨灭了,它们不存在了……”
“好了我的少爷,你就当是为天下做贡献了,奥。”
“今晚,最好不要让我碰到任何与隐曜宗有关的人,否则我定会对他们施以惨无人道的报复,以此补偿我美好的睡眠!”沈钰虽然气愤,但说得有气无力,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累了。
“啊好好好,走吧少爷。”何雨时紧紧握住沈钰的手,生怕沈钰没跟上,陷入夜色的危险之中。
一种感官被削弱,其他的感官总是会变得格外敏锐,此消彼长,损益相当。风吹草动无一例外,全部被捕捉,不知是谁察觉出了异动,止住脚步,就连昏昏欲睡的沈钰也瞬间清醒。
沈钰一夜积攒的怨气在此刻涌起,如此这般鬼鬼祟祟定然不是自己人,就算不是敌人,那也类似敌人,沈钰秉持着众敌平等的理念,刀剑伺候!
“终于找到你们了,诶——”来人的话音急剧收紧,脖颈处感受到了一丝冰凉,喉咙里不敢发出其他的声音,举起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不敢动作。眼神一点点下移,这柄剑他见过多次,每次出鞘,他都会为它的光泽和锋芒所感叹,以前都是远远地看上一眼,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这么近距离地感受这股力量……
提刑司的人迅速上前将他围起来,定睛一看,惊叹道:“赵都头!怎么是你啊!吓死我们了,还以为有敌人偷袭呢!你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沈钰也看清了,连忙把剑收了起来,略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啊赵都头,我困迷糊了,您别介意啊。”
赵都头暗自肺腑,方才那一剑分明就是冲着要我命来的,你这哪里像是困倦了的样子……
“诶!是周将军那边有发现了吗?那也不对啊,赵都头你不应该着急吗?怎么还偷偷摸摸的,跟要搞偷袭一样。”
提刑司百年来的传统,直言不讳,言无不尽。可能是职业病吧,这捕快当的时间长了,遇到的案子一多,没有进展的时候,说不定哪句话就会提供一种新思路,所以提刑司里的人说话从来都是不藏着,有什么疑问当场就提出来了,反倒是赵都头被他们一言一语堵得没有办法说话。
“你若是让我有机会把话说完,之后你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问题了呢?”赵都头皮笑肉不笑,温愠地说道。
那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的,赵都头,您先说。”
“周将军在东南十五里,发现了一处建筑不同寻常,有一些人鬼鬼祟祟地进出那里……”
“可光凭这些我们怎么知道那就是隐曜宗的地盘呢?”
赵都头被他的话打断了一下,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节奏,他维持着笑容接着说:“那附近的脚步声总共也就十余人,可精气的浓厚,似有数十上百之众,这才是真正的不寻常之处。”
“外部的建筑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建筑之内才是真正的秘密所在。那赵都头,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不着急呢?”
“我的孩子,你让我说完行吗?”赵都头的眼睛里虽然带笑,但看着实在不算是友善。
“啊,好,您说,我这次保证不说话了。”
“那么大一处别院,进出的人都是执行命令的,所以,周将军认为,真正的掌门肯定还在外面,为了不打草惊蛇,整个队伍都隐藏了起来,在全部集合之前,最好不要有任何动作。”
赵都头终于收起了自己的笑容,“现在可还有疑问了?”
手下的那人嘿嘿一笑,说道:“没了没了。”
沈钰收起剑之后,就靠着何雨时窝在一旁,听着听着就蹲了下去休息片刻,听到隐曜宗的关键字眼,他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蹭一下就站了起来。可能是因为起的太快,眼前一阵发黑,伸手扶了何雨时一下,很快就恢复如常了,“好!走吧,今晚就把他们一锅端了!本少爷从来不留隔夜仇!”
久等了久等了[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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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