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接着解释道:“手巾,被褥,碗筷,这些生活常用的物品都是双人份的。”
“会不会是店铺老板自己备用的?”
这间屋里并不大,沈钰很快就搜刮来了一些东西,都是锅碗瓢盆和一些洗漱用品,他把这些东西往桌上一放,叮当作响,他随之说道:“不会的,你看,这些物品的使用痕迹比那些要轻,很明显是近期才开始用的,从那洗白了的衣服,还有缝补过的被褥来看,店铺老板是一个省吃俭用的人,如果下定决心要更换一些东西的话,没必要还保留着之前的,而且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能继续使用,何况是他,所以这间屋子里肯定生活过第二个人。”
沈钰顿了顿又接着说:“现在店铺老板生死未卜,没准就与他有关。”
祁北林坐在桌边的椅子上,神情镇定,从容分析道:“我倒不这么认为,如果这二人真的共处一室,而凶手又是入室行凶,那便绝不会只取其一性命。所以这两个人要么同生,要么共死。”
“没准是里应外合呢,这门说不定就是他开的。”
祁北林愣了愣,仔细想了一下,觉得也对,点头认同道:“嗯……沈公子这么说也有道理……”
“但目前来说,也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到底干了些什么,甚至连这个人是谁,他与店铺老板是什么关系我也完全不知道……”沈钰绝望一般,啪地一下就把额头抵在了桌子上,看似不平静,实则也快被逼疯了。
“沈公子,别气馁,车到山前必……”
“对!北林兄说得对!这个世上哪有不能解决的事。”沈钰的劲头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再抬头时,目光已然炽烈如炬,仿佛能点燃整个苏陵城……虽然倒也不必炽烈若此。
祁北林被他突如其来的激情吓了一跳,悄声地继续说完没讲完的话,“有路……”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就是了。
——
沈钰该查的都查的差不多了,二人告别彼此,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沈钰回到提刑司时,太阳已经来到了最高点,金色的暖阳洒在冰凉的青石板路上,所有的阴影都被驱散,随之还有清晨的寒冷。
照不到的地方除外,就像是提刑司的屋内,沈钰摇头晃脑地迈进大门,甚至还哼着歌,失去了阳光的照拂,身上的温暖正一点点被挤走,对一切不知情的他与整个环境的静谧格格不入,摇着的头和哼着的歌都应时停下。
沈钰蹑手蹑脚地挪到何雨时身边,声音不大不小地对何雨时说道:“发现什么了?”
“发现凶手了。”
“那不是好事吗!动身去抓啊,等什么呢?”
“我们在一个尸首的口腔内发现了一个盘扣,是一种丝绸料子,在水里泡了那么久也没烂掉,足以说明这种料子的做工是极好的,而且不常见,能拥有这种料子的人也屈指可数,我们顺着这条线索去询问了苏陵城内几家大型的布料铺子,他们一眼就看出来了是哪种品质的,从哪里进贡的,卖给了哪些人。因为这种料子是订购的,他们都有记录,近半年来购买这批料子的都是城内的达官显贵,如若要去查他们,我们……不能凭借一块料子就把人家叫到提刑司来吧,况且这些店铺只记录了购买的府邸,这些府邸上上下下几百号人,我们上哪去找这个人去啊,说不定他连作案时穿的衣服都销毁掉了。”
“有线索总比没有强,现在来看也就是这么几个府邸,总好过我们挨家挨户地查,周岩怎么说?”
“周……将军,他想进入府邸搜查,按照流程来说,需要先申请公文,有了许准才能……”
正常的流程是对要进行搜查的府邸进行单独的申请,得到批准后才能进入府内搜查,但提刑司的人总共就这些,最多也就同时能搜两三个。不说这些,第一步申请公文就是一个十分耗时的事情,谁心里都有点小心思,若是说单独为了查案而来大概率很少有人会相信,定会从中做手脚,这如何才能查下去。
沈钰一想到这些,也是倾佩,周岩竟然真的想跟他们死磕到底,“他什么都好,就是太死板了……他人呢?”
“在里屋,与赵都头商议呢吧。”他有种不好的预感,然后发现这种预感很快就应验了,沈钰起身,头也不回地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他伸出手连沈钰的衣袖都没拉住,“诶!你要干嘛去啊!”
沈钰头也不回地随意说道:“当然是解决问题去。”
——
当他们一行人像做贼一样躲在树后时,何雨时就知道,他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就是你说的解决办法?提刑司是正经的府衙机构!能别搞得像在逃犯一样吗?!”
“师兄,冷静,特殊时期,特殊行动,我们这不是没招了吗!而且在逃犯怎么了!在逃犯也很难做的,别生气了,奥~”
沈钰的安慰向来起到的都是反作用,但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也不算是辜负了他哥哥的一番教诲。至于起到什么样的效果,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随它去吧。
周岩平素很少出席此类场面,他与朝廷之人交往不多。除了必要的礼节性拜访,平日,要么留在军营里,要么待在府中,与他们不过是点头之交的关系,非必要不接触。
而对于苏陵的地方势力就更不了解的,即使双方可能都不了解对方,但只要周岩出面说要来拜访,那人家自然是恭恭敬敬地迎接,高兴还来不及,就像现在一样。
他们躲在树后,望着门前的阵仗,应该是整个府邸的人都出面了,夹道欢迎,轰轰烈烈地把大门围得水泄不通,甚至连周岩的头都看不见了,沈钰猜测着,现在周岩的表情应该有趣极了。
主人家恭敬地又是鞠躬又是笑脸相迎,在门口进行了好一番寒暄,然后带着大批人马进入到了院内,看着时机到了,一行人悄悄潜入了府邸的侧面。
作为专业的捕快,翻墙这点技能还是具备的,落地之后,还不忘警惕地望向周围,确认彻底安全之后,给后面的人打了个信号,他们才相继从墙外翻进来,展开了他们这场既不明目张胆又不偷偷摸摸的搜查。
他们在后方如火如荼地搜查,而前方的周岩,则兢兢业业地应付着社交。虽不擅此道,但一旦着手某件事,他总是出类拔萃,无可挑剔。
就这样,两天之内他们查完了名单上大部分的府邸,速度相当之快,效率相当之高,查过的几乎都被排除了,这样的消息也不算太坏,虽然还未找到确切的凶手,但至少排除了一些人,也不能说是没有进展。
这些宅邸里,要么没人会用剑,要么没人习武,家中小辈也尚未加入江湖任何门派,没有发现任何功法秘籍,初步判断,这些府邸与此案基本无关。
在查下一家之前,他们同样埋伏在不远处,这次的角度不错,沈钰刚好能看到周岩的侧脸,在此之前,他已经观察很多次了,为了尽力维持良好的社交态度,周岩的表情总会生出些微妙的变化,所以沈钰每次都能观察到新的细节。他乐此不疲,即便明知大多是伪装出来的,可在他眼里,这样的周岩依旧透着温柔。
沈钰的眼睛向来很好,不仅能分辨出剑法的细微破绽,也能看清远处人脸上的神情。他静静凝望着周岩,注视那双微微弯起的眼角。距离太远,听不见他的声音,但沈钰心中却已能想象——那声音应当是严肃而温和的,带着几分冷意,却偏让人感到安心。
他的神魂仿佛游离开来,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周岩这样的人,即正经又严肃,平日里话不多,可一旦有人需要,他总能不动声色地把问题悄然解决。事后更是绝口不提,若不是细心察觉,根本不会知道,这些麻烦早已被他处理妥当。确实是个好男人,无论从哪方面来讲。若他真是个断袖,那周岩几乎完全契合他心中所有的条件,简直是挑不出半点瑕疵的完美伴侣。
真是可惜……他不是……
他心念一转,又开始琢磨起自己究竟喜欢怎样的人。正当这念头像水波般浮动时,周岩已随主人家踏入院内,开始新的一场不得不应付的社交。沈钰这才回过神来,把心底的思绪暂且压下。
他利落地翻过墙,熟悉的震感传来,起身之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未来半年之内,我都不想再翻墙了。”
何雨时并没有同情他,毕竟他对此感同身受,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落井下石,但是现在有点做不到了,语气略带生气地说道:“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
沈钰嘿嘿笑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溜烟就跑进了屋子里。
他环视了一圈,发自内心地感叹道:“啧~这太守的家里是不一样,屋子格局都打开了。”
他们今日所查之处,正是苏陵城的太守——高风晚的府邸,这高风晚为人低调,清正廉洁的好名声远播在外,无人不尊敬追崇这样的官员,按公义行事,从不徇私情。
沈钰也不知道这是谁的屋子,反正先搜吧,没搜到证据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都习惯了。
他翻了翻衣柜,翻了翻抽屉,甚至连桌子底下都没放过,一点不出意外,毫无发现。但没找到他也不气馁,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算了,我又不能变出证据来,随缘吧。”
搜这么大个屋子,可把沈大少爷累坏了,他往后一躺,倒在了床榻上,躺下的第一瞬间他就察觉出了不对,蹭一下又坐了起来,翻身下床,掀开被子,连带着把铺在下面的被褥都掀起,露出黄花梨木的床板,沈钰曲着手指敲了敲,不负他所望,不同于紧促结实的回响声,这块木板传出的声响低沉不清脆,还略带着点回声。
这块木板是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