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走进里屋,不急不忙地开始从他的药箱里往外拿他的用具,不紧不慢地搭上沈钰的手腕,然后眉头一皱一松,一皱一松,围观的一群人,情绪被带动地时好时坏,忽上忽下。
“到底怎么样了,大夫?”
只见那大夫闭着眼,皱着眉,摸着自己白花花的几缕胡子若有所思。
看得孟寻月心里焦急万分,催说道:“你倒是说话啊!”
“夫人,公子并无大碍,就是着凉了发了热,我开几副药,定时喝下去,休息几日方能痊愈。”
孟寻月气不打一处来:“那你干嘛一副他好像得了绝症的样子!!!”
谢闲和岑霁赶忙拦着她,半就不就地也不敢真的拦,只能卡在半路劝说,试图让她消消气。
孟寻月很快就克制住自己,又回到彬彬有礼的状态,“那大夫……他为什么突然昏倒了?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
“啊,这个夫人不必担心,公子就是脾胃虚弱,气血不足,这才晕过去了。稍后用蜜水加之红枣干果等物给他服下就好了。但这绝非一朝一夕之疾,今后定要仔细调养,像八珍汤,山药莲子,桂圆枸杞等物,都能起到补中益气的作用,长久下来,定会自复如常。”
大夫开了药之后,孟寻月道谢,吩咐家里的小斯出门采买,随后亲自送大夫出门。屋里的人轰然散开,竟一下变得冷清起来,安静地只能听得见沈钰因为呼吸不畅而沉重的鼻息声。
沈舒正忙得昏天黑地,全然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他结束手上的所有事情,准备往回走时,已经夜色沉沉。月华如水,洒在雪地上一片清辉,衬得它更加寒冷。
他推开门的时候,沈钰已经醒了,虽然整个人还是晕晕乎乎的,不停用手按压着自己突突直跳的额角。这时,突然感觉到一阵寒风吹了进来,停下手上的动作向门口看去,看完就后悔了,早知道不看了。
他手忙脚乱地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试图用掩耳盗铃式的隐藏,让自己逃离一顿说教。
孟寻月刚把出去疯玩了一天的儿子抓回来,按在书案前让他温习功课,而她正用温水重新浸湿刚从沈钰头上拿下来的手巾,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偶尔的水声发出。
“你回来了正好,准备吃饭吧,岑霁和谢闲应该也快回来了。”
“沈钰呢?”
“在里屋。”孟寻月看着本应该在床上坐着的人,这会儿却不见踪迹,“大概是被你吓得,躲起来了吧。”
“他又干什么了?”
“这次倒是没折腾别人,开始折腾自己了,不吃饭,也不知道保暖,都烧糊涂了还在外面玩!一天天跟他有操不完的心,你赶紧去把他弄出来,我好给他把手巾敷上。”
沈舒脱下自己的披风,随手一挂,就走到床前,看着床上鼓起来的一块,无奈地说道:“行了,我不说你,你先出来,别憋坏了。”
沈钰稍微拉开一点被角,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簇簇睫毛扑扇着,一脸无辜地看向沈舒,额头上猝不及防地就被盖上了一个手巾,孟寻月速度之快,等沈钰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搭上了沈舒的肩膀,站着靠在他身边,两个人一同盯着床上的沈钰。
孟寻月开口道:“大夫说你气血不足,脾胃虚弱。让你不吃早饭,这下好了,给自己整出病来了吧!其他的以后再说,但早饭没得商量,我必须在桌上看到你!”
沈钰本要反驳一下,但突然想到了什么,硬是将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
看到他这个反应,沈舒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怎么了?”说着就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脸颊,又伸出手去探他的脉象,“你还有哪不舒服,告诉我。”
沈钰绝对不会这么乖张地就答应了,沈舒太了解他了,他和孟寻月都一致认为这将是个持久战,定是要与沈钰唇枪舌战八百回合,他才有可能答应下来。虽然大概率只是口头上答应下来,但只要答应了,以后逮他也方便一点。
他这不声不响地应下,反而让沈舒更担心,这怕不是真把脑子烧坏了吧。看着他不断地询问着,沈钰真是有苦说不出……
他伸出手,温度过热的手心拉住沈舒的胳膊,心如死灰地开口,“哥,我真没事。”他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微弱的嗓音像一缕气从喉咙里冒出,让人听不真切。这甚至算不上沙哑,沙哑毕竟是能发出点声音,而沈钰的嗓子似是罢工了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本以为今日能混过去,没准过两天就好了,也少让他哥担心一点,可没想到沈舒一下就看破了,逃不过就只能认命了。
孟寻月也感到差异,“明明今天上午的时候还能说话呢,这睡了一下午,怎么就这样了,那个大夫不是说没什么事吗!?庸医!”
“他自己作的!天冷不知添衣物,你不生病谁生病!能不能自己上点心,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
“哥,你说了不说我的……”
“你别跟我说话,听你说话的声音我就生气。”
沈钰撅着嘴,试图用被子把自己埋起来,谁知让他哥一把按下,“你是要把自己憋死吗?你以为你……”
沈舒刚要继续说下去,外屋的门一开一关,谢闲和岑霁把熬好的药端了进来,黑乎乎的药盛在黑乎乎的碗里,正热腾腾地冒着热气,一看就是新鲜出锅的。苦涩的味道瞬即在屋内扩散开来,沈钰真的想即刻就昏过去,逃避这个现实。
沈舒走过去,从他们手里接过,“辛苦你们了。”
岑霁:“不不不,堂主,都怪我们没看好他,沈钰平时都不怎么生病的,让我们这么一折腾,竟然病得这么重,实在是过意不去。”
“这怎么能怪你们呢,沈钰没心没肺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也不是才认识他,不用替他找借口,我一会儿吃完饭再说他。”
谢闲和岑霁心里的愧疚得到了一丝安慰,但并没有很多。沈舒看着他们愁眉不展的样子,知道自己多说无用,他们都是善良的孩子,就更难跨过心里的坎。
所以说沈钰这孩子一点不让人省心!沈舒无数次这么想过。
“行了,你们两个先吃饭吧,剩下的交给我。”
“堂主,要不我们留下来照顾他吧……”
“不用,沈钰那个脾气,你们不见得治的了他。何况你们把我的活干了,那我干嘛?听话,吃完饭早点回去休息。”
“好……堂主……”
沈舒掀起帘子,走进里屋,“夫人,谢闲和岑霁在外面,你先招待他们吃饭吧。”
孟寻月停下手上的动作,“行,那个温锅里有糖蒸酥酪,给沈钰留着的,你一会儿让他吃了。”随后看着趴在书案上乱画的沈宁,“学不进去就别学了,走,先去吃饭吧。”
沈宁听这话高兴的不得了,只要不让他学习他干什么都行,兴高采烈地跟着他娘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有沈钰在的地方本不应该这么安静的,但是今天这个喇叭一下哑了,还真让人有些不习惯。
“哥,打个商量……”
“没得商量,沈钰,生病的人是没有发言权的,你老老实实听我的就行了。”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什么都不行,药苦也得喝,饭不饿也得吃,就这样!”
“……”沈钰无言以对,沈舒这是趁他病要他命,也就是现在他说不出话来,没有办法替自己狡辩。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闭嘴,一扭头,用行动拒绝一切!
沈舒放下手中的碗,最后退了一步,正过沈钰的头,说:“今天破个例,你若是吃完一样,我就允许你吃一颗糖。”
“你当我小孩啊?”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沈钰没打算放过这个机会,“我尝尝那个药是什么味的……”
沈舒看着计谋成功了,当然不会说破沈钰这点小心思,把碗重新拿起递给他。看着他虽然一脸嫌弃,但仍然一口喝了下去,长痛不如短痛,沈舒都跟着皱起了眉头。
就算沈钰现在尝不出什么味道,也觉得这副药非常难喝,喝完之后,他觉得自己为了一颗糖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很快他就意识到并不是这样,是灵魂自己离家出走了。
他嘴里的药刚咽下去,脸上扭曲的表情还没消失,嘴都没张开就冲沈舒招手。
沈舒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颗糖来,放在沈钰的手上,沈钰接过去就拆开含进了嘴里。
“哥,这糖一点都不甜。”
“它就是甜的,是你尝不出来而已。”
“那刚才的药为什么我能尝出来?”
“因为你不爱吃苦的。”沈舒收好他喝完药的碗,刚撤走一个不喜欢的,就又来了一个令沈钰讨厌的,沈钰真是不明白了,为什么坏事都赶在同一天了?
他嘴里含着没吃完的糖,想再挣扎一下,于是不死心地问道:“一定要吃吗?”
沈舒冷冷地断绝了他所有的希望,“没得商量。”
“三口。”
“不行。”
“五口。”
“不行,嗓子都这样,就别说话了,总共也没几口的东西,赶紧吃完好休息。”
“……”沈钰视死如归一般用勺子挖起一块,其实是好吃的,入口香甜,余味悠长,带着淡淡酸意,却被融化的糖很好的掩盖住了,二者合在一起,显得更加清爽,只是沈钰现在尝不出来而已。
沈舒看着他一口一口吃进去,虽然速度越来越慢,吃的越来越少,吃一口能在碗里搅三圈,硬是把酥酪变成了豆花。但好在是全吃完了,这就是好事。
沈舒君子一言,履行约定,把糖给了沈钰。他吃完糖,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美美地睡了过去。沈舒给他掖好被子,熄了蜡烛,才放心地离开。
看着沈钰吃完饭可比他自己吃饭耗时长多了,等沈舒从里屋出来时,外厅已经人走茶凉,孟寻玉已经送走了谢闲和岑霁,收拾好了桌子,就连沈宁也已经睡了,像是沧海桑田一般。
“剩下的饭菜我温起来了,我这就给你拿去。”
“辛苦了,夫人。”
“老夫老妻的,跟我客气什么,你把这身衣服换下来吧,穿个舒服点的。”
“诶,等等……”沈舒从自己的怀里把剩下的糖都拿了出来,这才开始换下这身衣服。
孟寻月看着不解,问道: “你这是……”
沈舒对她定然不会隐瞒,边整理衣襟边说道:“我担心小钰他不吃药,刚才在抽屉里装的,但没想到两颗糖就满足了,真是让我有点惊讶。”
“小钰也不是那么不听话,还是很容易满足的。”
沈舒长叹一口气,“他要是其他事也能这么听话就好了。”
孟寻月笑着说道:“将来一定会成长的。”
“我其实并不希望他一定要成长,像现在这样,我们倒是无所谓,但他得在这个尘世活下去。”
孟寻月给他盛了一碗莲子百合汤,放在他面前,“好了,别想了,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以后机会多的是,慢慢来,先吃饭吧。”
沈舒与她相视一笑,清淡又香甜的汤入喉,扫去了方才的忧虑。
有没有什么方法,眼睛一闭一睁,就有存稿了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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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