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天涯（黑冰） 第23章 永别

夜幕如墨，刘眉轻轻哄着孩子入睡，黑暗中，她的神情却心不在焉，显得神思恍惚。今晚，郭小鹏让她到他的房间去找他。

竹楼的布局简单而独特，没有门，只有薄薄的竹墙隔离着空间。曾经，刘眉万分期待能跨过这道阻隔，能和郭小鹏重拾往日的亲密无间。然而现在，刘眉却心头微颤，迟迟不敢起身过去。

他叫她过去，是想要重温旧梦的概率有多少，刘眉也没有那么天真。她知道，这一去，或许就是最后的摊牌时刻。

然而，不可能一直做一只鸵鸟，事情总归要有一个结果。

刘眉终于来到了郭小鹏的房间，昏暗的灯光下，郭小鹏正在静静地等着她。

刘眉脑中还残存着些许的幻想，而等她看见郭小鹏递来的纸上，依旧是境外的银行账户和密码时，仅存的那点希望也破灭了。

刘眉不肯去接，咬着下唇，强忍着涌出的眼泪，就那么倔强的、定定的看着他。

他的决定，她要听他亲口说出来。

郭小鹏眼神低垂，避开她的视线，但是思维清晰，一丝不乱：“把账号收好，有机会去取，不要便宜了银行。我随身还有50多万现金，也都留给你。”

他顿了顿，手指在纸上微微摩挲，仿佛在触摸着一段牵挂：“上面还有一个西班牙城市的名字，是小亮走时我们约定的最后落脚点。他会不会在那里，谁也说不准，如果你有兴趣，以后可以试着找找看。”

刘眉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带着深刻的悲哀和痛楚，她实在不明白，他怎么就要这样的铁石心肠。

“小鹏，你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孝顺母亲，也疼爱小亮，唯独我和孩子，在你心里就一点点分量都没有吗？！”

郭小鹏面色深沉，眼中似也隐忍着痛楚，沉默了片刻，认真的答道：“不是。不然我不会拖了这么长时间。我母亲已经连下床都不能了，恐怕已经到了最后的时日。而你的生命里已经有了新的牵挂，人生可以重新开始。离开我，外在的压力会小的多，你和孩子都会过的更好。”

刘眉不能接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哭着反驳：“离开你我会过的生不如死！剩下我们孤儿寡母，怎么会好？！”

郭小鹏凝视着她，抬手帮她拭去眼泪，声音温柔有着往日的情意：“以你的个性，会过的好的。你热情，不服输，有着一往无前的行动力和无所畏惧的勇气。这么多年，我享受了很多实实在在的好处，所以我才会一直利用着你的感情。我相信，孩子跟着你也不会受苦，会过的很好。”

他居然说了她这么多的优点，把她说的这么好，难得的夸奖，刘眉的心和眼泪却都碎了一地。她像一只绝境中的小兽，呜咽控诉：“你早就算计好了，是不是？等我生下孩子，就走不开了，就没法缠着你了！然后你还要哄我，好让我心甘情愿帮你养孩子！”

郭小鹏轻轻笑了，手指的温度仿佛带着他最后的留恋和不舍，轻柔的抚着她的脸颊，低声承认了：“就算是吧。”

刘眉扑进郭小鹏怀里，拳头雨点般在他胸口和肩膀上胡乱捶打，满腹的委屈都爆发了出来：“你混蛋！你这个大混蛋！你这个天底下最大最大的大混蛋！”

刘眉哭的肝肠寸断，似要哭尽所有的悲伤和绝望。

郭小鹏由着她发泄，由着她紧紧抱着，也紧紧的回抱了她。然后，他做了最后的交代：“我在云南停留的太久，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走以后，你也尽早离开。”

“如果……”郭小鹏停顿了一下，似乎有所犹豫，但是片刻后，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距我逃离海州也有小半年时间了，我也想看看，她是不是有这么坚持！倘若她放弃了，陪伴我母亲最后一程后，也许我还会去找你。如果她没有……”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那么就让一切有个了断吧。”

刘眉倏地抖了一下，猛然抬头，连哭声都止住了。她敏锐的捕捉到，郭小鹏说的不是警方，不是他们，而是“她”——汪静雯！

如同被闪电劈中一般，刘眉脑中从来没有这么清明，郭小鹏是在告诉她，他要回海州的根本原因！

他只是想拜别母亲，随后就向那个女人走去，哪怕那个女人站的地方是他的终点，他依然要走向她！

郭小鹏狭长的凤眼中又出现了那种奇异的深情和执拗，代表着万劫不复，代表着在所不惜！

直到半夜，孩子的哭声传来，刘眉才离开郭小鹏的房间。纵然心如死灰，她依旧万般难舍。

清晨的阳光照射进竹楼，郭小鹏的床铺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只孤零零的背包。刘眉呆呆的伫立在门口，她的心也跟着空了，眼前一切只余无尽的寒冷和空虚。

不过郭小鹏说对了，她有了新的牵挂。孩子的哭闹声拉扯着她喂奶，换尿布，她再也无法生出追随他去死的念头。

看着可爱的孩子，刘眉眼前又是一片模糊，她好恨，恨他的决绝，恨他的狠心。也好心痛，痛他的深情给了另一个女人，也痛他和自己一般的深情错付。

郭小鹏还说对了，她会护着两个孩子周全，她要带着他们平安的长大。即使前路漫长而孤寂，她也只能咬着牙走下去。

第二天，刘眉就打起精神收拾东西，按照郭小鹏的嘱咐，准备离开这个她生活了近一年的小村庄。

任何时候，他想要左右她的决定，都是那么的轻而易举。

临别之际，刘眉要给大娘留下10万元钱，真心感激这个朴实的农妇在关键时刻对她无私的帮助。而大娘坚决不收，说钱在情义面前一文不值。

刘眉选择了相反的方向，一路向北，土儿送他们在河北省一座风景秀丽的城市落了脚。

又回到了城市中，除了定期进行大量采购，刘眉几乎闭门不出。独自照顾两个小宝宝足够她一天不得空闲。没有空闲也是好事，因为安静下来，她就会忍不住的想到郭小鹏，想到便是无边无际的心如刀割。

在漫长无望的黑暗中，刘眉依然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她记得，前世郭小鹏出逃，厦门和云南加起来不过两个月，他便跑回了海州。而这一次，因为她的关系，硬生生多拖了4个月。或许警方已经放弃了对他母亲的监控，毕竟守株待兔几个月没有成果，汪静雯再坚持也无法向上级交代吧。

如果，汪静雯已经离开了海州，如果郭小鹏能平安见到母亲，那么或许有一天，他还能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两个月后的一天，电视上出现了一则新闻：海州轰动一时的大规模制毒案宣告侦破，首犯郭小鹏落入法网，对制造、贩卖、杀人等多项罪行供认不讳，被执行枪决。

刘眉手中的奶瓶滑落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