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天涯（黑冰） 第21章 暂留

夜的寂静严密的笼罩着小村庄，今夜静的似乎连一点虫鸣声都没有。

郭小鹏独自坐在屋中一张小竹桌前，或许是灯泡不够明亮，昏暗的光晕下，他的身影游离在阴影的边缘，模糊而又晦暗。

刘眉站在堂屋中，目光深深地、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他，原本妩媚的桃花眸中闪烁着化不开的担忧与不安。

这些天，郭小鹏越发沉静了，周身好似被一层无形的真空包裹着一样，将一切事物都隔绝在外。这种无法触及的感觉让刘眉觉得很不好，仿佛他随时会从她的眼前抽离，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在屋外徘徊着，准备找个理由凑上去，打破这种让人心慌的静谧。

腹中一阵胎动传来，刘眉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走到郭小鹏身边，伸手抓起了他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肚皮上，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娇嗔：“小鹏，你摸摸看，已经7个月了，动的越来越厉害了呢。”

郭小鹏的神色如同这寂静的长夜，手掌短暂的停留了片刻，随即轻轻抽回。他没有回应关于孩子的话题，而是站起身，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递给她。

刘眉下意识的接过来，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郭小鹏平静的回答：“南非的两个账号和密码，里面有5千万。”

刘眉闻言，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中迸射出难以置信的光彩：“你没有把钱都放在商务通里！”

突如其来的惊喜如汹涌的浪潮袭上心头，一瞬间，刘眉甚至觉得，他们明天就能回到昔日的风光。然而不知为何，这狂喜的背后，似乎还伴随着一种隐隐的、难以名状的不安。

不愿去深究这不安的来源，刘眉只兴高采烈的说道：“我们想办法过去！有了这些钱，就可以东山再起，或者就在国外享福也够了！”

她刻意忽略郭小鹏依旧平静的神色，兴致勃勃，继续憧憬着未来：“以后，我们去找小亮汇合！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刘眉妩媚多情的桃花眸柔情似水，饱含着深情与期待，边说着边向郭小鹏靠近，试图依偎进他的怀里。

郭小鹏却抬手推开了她，踱步到窗边，负手而立，平静中带无法忽视的决绝：“你把它收好，有机会取出来，应该足够你下半生衣食无忧了。”

刘眉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不安感迅速的扩大：“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不受控制的紧张发颤：“你呢？你想去干什么？”

郭小鹏盯着窗外浓重的夜色，没有立刻回答。

刘眉再也忍耐不住，直接挑明：“你不会是想回海州吧？”

郭小鹏依然没有回答，不过沉默无疑等同于默认。

耳边似有一片嗡嗡声，急促的呼吸声，爆裂如鼓点的心跳声。

刘眉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

她想尖叫，想质问他，想痛骂他，想哀求他。愤怒，恐惧，伤心，绝望……无数情绪在她脑海里打着旋，几乎就要失控。

刘眉深深的呼吸，竭力压抑着情绪，竭力维持着理智：“如果你担心你母亲的话，我们可以想办法打探海州的消息。你平安无事，你的母亲才会安心，她一定希望她的儿子好好的活着！现在回海州，就是自投罗网，那个姓汪的女人正在那里等着你回去！”

可能是提到汪静雯，郭小鹏略有所动，眸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刘眉急走几步，上前抓住了他的袖子，神情和话语中满是恳求，继续劝道：“你在厦门‘自杀’，换做是我，我也不会相信！云南这里，是我仔细思量过，你最可能来的地方！你心里真正在乎的人，我也知道，就是你的母亲！”

刘眉巧妙的抬高了自己，把前世记忆的加持转变成了善解人意。都到这时候了，她也不在乎同时抬高汪静雯一点。

“那汪静雯呢！她对你不了解吗？她相信你会自杀吗？我知道，我比不上她聪慧，比不上她有学问，我都能想到的事情，她能想不到吗？”

刘眉简直苦口婆心：“小鹏，你不要傻了，汪静雯根本不爱你！她找不到你，就会在守你母亲家门口，等着利用你母亲来抓你！你千万不要去做傻事！”

刘眉情真意切，说的入情入理，郭小鹏的神色也渐渐有了变化，凤眸微垂，似乎闪过一丝动摇和挣扎。

过了半响，郭小鹏抬眼看她，目光已重归平静，认真的缓缓开口：“就当我没有来过云南，好好过你的生活，别跟着我了，这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刘眉的心瞬间荒芜，残破如废墟，喃喃的重复着：“为了我好？”

刘眉开始颤抖，声音陡然尖锐：“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你就这么狠心！这么绝情！宁可去送死，也不能留下来！”

面对她的质问，郭小鹏从未有过的低下了头——“我们之间，是我对不起你。”

他们在一起时，大大小小吵过很多架，郭小鹏不是没有哄过她，但仅仅是哄，真正低头道歉那是从来没有。

而今天，他居然说了，他对不起她！

仿佛一声令下，所有情绪轰然崩坍，随后喷涌爆炸！

手中的纸被撕的粉碎，刘眉歇斯底里的尖叫着：“我就要跟着你！你要去死，我带孩子陪你一起！”

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肚子传来一阵绞痛，郭小鹏的声音仿佛来自天际：“你这是何必！你现在不该这么激动！”

似乎连尖叫的力气都殆尽了，刘眉感觉自己的声音也变得微弱而模糊：“我要去跟汪静雯同归于尽！只要你离开，我就死给你看！”

绝望吗？太绝望了！

她多了一世的记忆，避开了被捕入狱，怀上了他的孩子，甚至猜对了他的藏身之地，满心以为和他重逢就可以重新在一起。

他明明没有失去一切，小亮还在，她还在，他要做父亲了，甚至连钱都不缺，可他居然说，他想要回海州！

既然这样，那她的人生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一双手臂揽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是郭小鹏。

刘眉死死的反抱住他，疯狂痛哭，哭到声嘶力竭，渐渐变为小声的啜泣。

“眉儿”，重逢后郭小鹏第一次这么叫她。

也是相识多年，他第一次主动对她谈起他的母亲。

“知道我为什么将母亲留在海州，未做任何安排吗？因为我母亲的身体状况，已经时日无多。我父亲葬在海州，我想母亲最后也希望能永远的留在海州。”

郭小鹏声音低缓，带着未加掩饰的沉重和哀伤。

也是第一次，他毫无保留的向她敞开心扉，将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娓娓道来。

“明知有些事不可为，而我却偏要去做，并不是源于男人的野心，而是我对这个世界早已厌倦。等到我母亲离开，就更没什么值得留恋。如果一切都如我所愿，也许我会一直继续下去，可现在，我已经失去了继续的兴趣。”

他顿了顿，低沉中带了些许温柔：“你还年轻，总会忘了我的。或许还会发现，跟谁在一起都比跟着我要好的多。”

刘眉快要停止的眼泪又汹涌而出，在郭小鹏怀里拼命的摇头，声音哽咽几乎破碎：“我忘不了你！我就只要你！我只要你！”

任由她又哭了一会儿，郭小鹏终于还是推开了她。

她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面对郭小鹏的决绝，刘眉只能做最后的挣扎。她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膝盖发软，几乎要跪下去：“就算你要回去，等到孩子出生行不行？小鹏！我求求你！哪怕你并不稀罕，起码看上一眼好不好？”

刘眉知道，自己不过是想拖延时间，这是她目前仅存的奢望——郭小鹏看见孩子，或许会心软，会改变主意。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会不顾一切的争取。

也许是她这样挺着肚子、泪流满面的乞求打动了他，又或许确实不差这几个月，郭小鹏沉默良久，最终答应了。

“好吧，等到你尘埃落定。”

听他这么说，刘眉如同在深渊中看见了一缕曙光。只是才稍稍放松下来，就察觉肚子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