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天涯（黑冰） 第16章 决定

刘眉再次踏入剑桥半岛，郭小鹏应该也刚从医院回来，正静静伫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的背影挺拔如松，却莫名的有种落寞和孤寂。

刘眉的关心是真诚的，轻声开口：“小鹏，你没事吧？”

郭小鹏略略侧头看了她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淡淡答道：“没事。”

刘眉又问：“看清是谁了吗？”

郭小鹏对她倒不必隐瞒，随口道：“只看到一个背影——应该是杨春。”

刘眉也知道是杨春，隐忍了这么久，还是给弟弟报仇来了。幸而只有手枪，离的太远没有得手。

刘眉又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也许是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今天再见到他，一种“以后想见也见不到了”的哀伤，化作细细密密的疼痛，从她的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不想再跟他打嘴仗，再去辩论那些内忧外患。段海说了什么，汪静雯是什么身份，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就只想靠近他，只想要紧紧的抱着他。

刘眉伸手环住了郭小鹏的腰，把脸贴在他温热的脊背上，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好像时间永远停在了这一刻。

郭小鹏对她的举动不以为意，并没有动，依然凝视着窗外。

刘眉一进来就发觉，郭小鹏的心思全然没有在她身上，而是被其他事情占据了整个心神。那些事情如同迷雾一般笼罩着他，让她无法触及他此时的心境。

也许这无言的静止持续了太久，郭小鹏终于回过神来，推开她的手臂转过身，目光影沉沉的落在她的脸上。

刘眉也只是定定的望着他，四目相对，两人眼中似乎都有着复杂难言的情愫，有积淀的过往，有飘忽的未来，还有此刻无法宣之于口的痛楚。

最终，郭小鹏先开口，不带任何情绪：“你今天没有什么要说的？”

刘眉忽然感到一阵尖锐的心疼，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郭小鹏。

身边老实本分、可以过命的手下，其实一直在欺骗他；那个他满心喜欢的女人，假借合作之名，其实也是在欺骗他。

刘眉以前只希望郭小鹏赶紧认清现实，赶紧远离那个女人，却从来没有想过，他面对真相时……会不会很受伤。

郭小鹏刚刚在想什么？她大概猜到了，就是在想段海和汪静雯吧。

她很想安慰安慰他，可是又无从说起。

刘眉伸手轻轻拉了拉郭小鹏的袖口，柔声说道：“今天就不提不相干的事了。”

郭小鹏反而主动撕开了话题，字字清晰：“今天段海救了我。”

刘眉心头一紧，如果没有她之前反复灌输的那一通猜忌言论，今天郭小鹏会收获一个值得信任的兄弟。可是现在呢，怀疑的阴影挥散不去，段海可能非常讽刺的是个伪装相当完美的卧底。

而眼前，她是他唯一能探讨的对象。或许郭小鹏也想看看，她会如何解释，是不是会收回之前所说的话。

可惜，这件事是没办法迎合他的心意自欺欺人的。

刘眉压下复杂的心绪，想了想，理智的答道：“段海扮演的是保镖，只是做好了他份内应该做的事。”

郭小鹏深深的看着她，仿佛能透过她的身体，洞穿她的灵魂。刘眉毫无退缩，倔强的直视着他的眼睛。

过了半晌，郭小鹏又问道：“你不想知道汪静雯的调查结果吗？”

刘眉顺从的应了一声：“想。”

郭小鹏转述：“汪静雯原名鲁晓飞，上过刑警学院，临毕业前突然退学，此后去向不明。据同学反应，她上学期间自由散漫，热衷高消费，还为谈恋爱受过处分。”

刘眉无言以对，没想到段海真能毫无隐瞒的直接曝光汪静雯的底细，为了隐藏和自保还真是不惜代价，任谁看都不会觉得段海有问题。

她对段海的指控本就苍白，此时只能无力的反问：“所以，你觉得段海是可信的吗？”

郭小鹏的回答却出乎意料。他声音冷静，仿佛只是在客观分析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不。段海是在帮着汪静雯。警察可以仅仅是一种职业，而不是一种性格。只有‘抹黑’她，才能‘挽回’她。”

刘眉一时怔住了，思考了一下才猛得明白过来：段海只是如实汇报了那些没法掩盖的事实，但在品格、信仰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上，他却尽力把汪静雯撇清了。小资、拜金、无组织无纪律……这些莫须有的罪名，给汪静雯“弃警”铺垫了充分的理由。

想通这一点，刘眉的眼神热切起来，一把抓住郭小鹏的手臂，急促道：“小鹏，他们都是警察！既然你都想清楚了，那我们离开这里！现在就走！”

郭小鹏却没有情绪波动，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他开口，声音清晰入耳：“把铁孜的联系方式留下，你离开吧。”

短短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刘眉瞬间如坠谷底，仿佛听错了一般，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郭小鹏的眼神如静谧的黑夜，宁静深邃，没有一丝的波澜，可刘眉却从中看到了他无法动摇的坚决——他仍然要继续！在明知身边有两个卧底的情况下！

泪水模糊了视线，一股强烈的、难以抑制的感情汹涌而出，刘眉猛的扑进郭小鹏怀里，失声哭喊：“小鹏！为什么非要这样！你明知道结果！收手吧，好不好？我们什么也不要了！我们离开这里！天涯海角，我会永远永远爱你的！”

山盟海誓、甜言蜜语，她对郭小鹏说过无数无数，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仿佛溺水的人最后的一根稻草，承载了她全部的祈求和希望。

郭小鹏没有推开她，而是缓缓抱住了她，他温柔的语调带着和怀抱一样的温度：“我答应过要给你3%的公司股份，暂时是无法兑现了，不过可以从公司账上提一些现金。”

顿了一下，郭小鹏又柔声问道：“准备好什么时候走了吗？”

刘眉泪眼朦朦的抬头看着他，心如刀绞，脱口而出：“我留下来和你一起！”

郭小鹏温柔的笑了，轻轻答道：“不必！”

刘眉的眼泪滚滚而下，她无比清楚，郭小鹏的规划里已经没有她了。他要的是那个女人，他要孤注一掷的赌一把，赌他执念的事业，赌那个女人会选择他，哪怕输了万劫不复，他依然要这么做。

刘眉留在了剑桥半岛，郭小鹏许了她离开前的时光，就算满足了她多年真心付出的最后一个要求。

刘眉深情凝视着郭小鹏，而郭小鹏也同样凝视着她，曾经的甜蜜与争吵，曾经的相依和相伴，都在这一刻融入了彼此的眼睛，汇入了彼此的心灵。有一瞬间，刘眉觉得他们不再是身体上的相拥，而是两颗心真正的紧紧贴在了一起。

或许是因为两人都心知肚明，再无需有所保留，等她离开，各自奔向命运，也许，此生永远不能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