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天涯（黑冰） 第13章 刨根

来到剑桥半岛，郭小鹏正穿着居家服，闲适的坐在餐桌旁，晾着一盅热气袅袅的参翅汤。见她过来，他很自然的问了一句：“喝吗？”

一时间，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不愉快，一如往常般的随意而亲昵。

刘眉心头柔软了一下，但仍维持着姿态，淡淡回答：“不喝。”

随后她在旁边的餐椅坐下，刻意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道：“董事长找我有事？”

郭小鹏修长的手指慢悠悠地搅动着金质小勺，闲聊般问起了另一个问题：“这些天怎么都没看见你？”

刘眉心里“哼”了一声，故作不解的挑眉：“我都在公司啊，白天不才见吗？”

郭小鹏看着她，轻轻笑了，声音娓娓动听：“让你和小亮停职反省，我这是顾全大局迫不得已。如果依然让你们分管公司业务，再出了什么纰漏，我怎么跟警方交代？把你们从是非里摘出来，是为了避其锋芒，也是给你们更大的空间和自由去办更重要的业务，难道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吗？”

刘眉拿腔捏调的回道：“没有，我完全理解董事长的一片苦心。”

听她这么说，郭小鹏又笑了，带着几分玩味的摇头感叹：“我以为喝的是参翅汤，没想到是酸梅汤。”

刘眉是藏不住情绪的，尤其是在郭小鹏温柔多情的时候。她气哼哼的顶回去：“这样显得很善解人意吧！漂亮话谁不会说，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自己最清楚！”

一提到汪静雯，气氛就不那么轻松了。郭小鹏微微皱眉：“段海应该快回来了，你所说的事很快会有结论，你就非要这么不依不饶的？”

刚刚刘眉只是闹些小脾气，可稍微含沙射影汪静雯一点，郭小鹏就语带指责。刘眉瞬间就真生气了，桃花眼也瞪的圆溜溜的，质问道：“我怎么不依不饶了？我做什么了？还是我妨碍你做什么了？”

“好，好，先不提这件事了。”郭小鹏明显不想把话题纠缠到这个方向，语气正式了些：“现在掐断了加工厂，我们所需的原材料便只能通过其他渠道购买，你有什么打算吗？”

刘眉知道他想问什么，也正经答道：“春秋兄弟公司以前是和新疆的铁孜合作，铁孜手里有半成品，拿回来就能用。”

“不过——”

刘眉拉长了声音：“表演的越充分，暴露的越彻底。我们什么都不做，那帮警察可能还抓不到把柄，要是跑去新疆，恐怕只能起到领路的作用，带着警察把铁孜一起给抄了。”

刘眉说的有理有据，一副分析利害的口吻，不过中心思想就是不赞同去采购原料。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在郭小鹏要做的事业上表示反对意见。

话里的意思郭小鹏不可能不懂，不过他没有反驳，也没有施加强迫，反而认同了她的说法：“嗯，最近警方对我们很关注，确实需要保持一段时间的低调和平稳，行事不能操之过急。这件事情可以先仔细筹划一下。”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郭小鹏狭长的眸子沉静如水，似乎在认真的打量她。刘眉被他注视不禁有些心虚，甚至还隐隐夹杂了一丝歉意。她不知他心里在怎么想她，但她还真不是故意赌气才拒绝他的。

正当刘眉琢磨着是不是再解释两句，又听郭小鹏缓缓说道：“眉儿，海州是要离开的，你我在同一条船上，只有同舟共济，才能把我们共同的事业进行下去，对吗？”

这个低柔如吟唱的语调听的人一阵发晕，下意识的想要点头迎合他。

好在经过前世的洗礼，刘眉心里已经筑起了一道理智的堤坝，看的也更加长远了。她的目的明确，是要劝郭小鹏收手，一起远走高飞，绝不是明知危险还去白白送死。

刘眉努力理了理思路，先开口纠正道：“那是你的事业。”

这句话，像一把小刀，轻轻划开了“共同”的假象。

然后她顺着这个切口，继续往下追问：“小鹏，你的事业就非要做这件事不可吗？就算要做，就非得现在不可吗？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呢？”

郭小鹏不紧不慢的回复：“成大事者必先有鸿鹄之志，既然决定要做，自然不能轻易改变主意。”随即他又从容的反问：“你觉得做这件事有什么时候是不冒险的吗？”

刘眉争辩道：“可现在明显的内忧外患，警方已经找上门了，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随后，刘眉把前世没有想过，但这一世冒出的疑问也接直接问了出来：“你说过白手起家不存在，在创业初期使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招数在所难免，那完成资本累积后呢？你就没想过洗白上岸吗？”

郭小鹏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有一瞬间的诧异，然后整个人阴冷下来，目光沉沉的盯住了她：“洗白上岸？这么说你是后悔了？你觉得你还能全身而退吗！”

面对郭小鹏的逼视，刘眉没有退缩，迎着他的眼睛坚定的说道：“我只是觉得事不可为！为你做的事，我都是心甘情愿的！我爱你，永远也不会后悔！”

“那你呢？”刘眉执着的要问个明白：“为什么非要做这个不可？”

郭小鹏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按你的理论，地下世界就不存在了。实际上它更加庞大、更加繁荣。世界上什么事都有人做，不是很正常吗。”

“不！”刘眉此刻头脑出奇的清楚，没有陷进他那似是而非的逻辑：“大多数人不过是为钱财拼命，像杨春、杨秋之流，真要做正经生意未必能做好。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做什么都是一样出色，为什么非执着这个不可？”

面对她的刨根问底，郭小鹏脸上浮现出了强烈的不耐，他不愿再答，也不再看她。

令人窒息的沉默如同厚重的阴云，沉沉地压了下来。

刘眉对郭小鹏这种避而不谈的态度十分恼火，她宁可吵架，宁可他骂她，都好过这样不冷不热，没有回应。

他们之间的关系之所以丝毫不能寸进，固然她有不够好的地方，可是他内里的冷漠和拒绝，才是真正难以跨越的阻碍。

情绪翻涌沸腾，刘眉“嚯”地一下站起来，声音因愤怒而尖锐发颤：“怎么，你连个像样的理由都不肯说，还跟我谈什么同舟共济！”

两人貌似亲密但又没什么契约的关系，眼看又要崩盘了，刘眉看着郭小鹏淡漠的眉眼，心沉谷底。

就在她觉得，下一秒自己又要被赶走时，郭小鹏终于开口，神情冰冷，语气却充满不容置疑的狂热：“想要成为一个世界级人物，就必须要有创造！这些年我苦心孤诣研制的“新药”，它集合了若干药品的精华，它必将成为世界药品的主流！”

刘眉本来都失望了，突然听到回答，愣了一下后赶紧思索，得到了一个有点不确信的答案——为了发明创造？

刘眉有些懵懂的小心追问：“研究……别的药品不一样吗？我们不是有几款改良过很受市场认可的特效药吗？”

郭小鹏声音冰冷透骨：“人一旦想开了，什么功名利禄都可以不要，可是没有一个人能成功摆脱D品的控制。要真正控制人，没有什么比它更彻底、更有效。”

他顿了一下，缓缓吐出了最后的真理：“而权利的实质，就是能多大程度，控制多少人而已。”

刘眉被这毛骨悚然的逻辑弄的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又得到了一个答案——为了男人的权利欲和掌控欲？

这点刘眉倒是能理解，她一向觉得男人有野心才有魅力，追求金钱和权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郭小鹏的思路更与众不同，当然也更阴森可怕。

他要的不是普通的权势，他要“神明”的权柄！

刘眉正沉浸在这骇人的领悟中，不经意间撞上郭小鹏凌厉的目光，像冰刀一样锋利的直刺向她。刘眉不禁一抖，知道他生气了，心里马上打起了退堂鼓。再追问下去，肯定没好果子吃。

刘眉缓缓地、小心翼翼的坐回椅子上，斟酌着措辞，变换了一个角度：“就算我能认可你说的……可你要大规模生产，就不是一两个人的事了！费经纬管着整个制药平台，如此大的动作，不可能瞒过他吧。要整体修改制药程序，陈然这个计算机主任也得参与吧。你觉得他们也能认可你这种想法？”

“不需要他们认可！”郭小鹏的回答冷硬如铁：“只要他们配合，并在一段时间内保持沉默就行了！这个不需要你操心，我会安排好他们。”

刘眉当然不能不操心，继续说着风险：“费经纬平时一板一眼的，谨慎又老实，他能有胆子参与这种事吗？陈然倒是胆子不小，现在就敢吃里扒外，难道你指望他能忠心耿耿？”

郭小鹏打断她：“够了！你只要做好你的事就行了！”

刘眉见他一意孤行，只觉一股绝望从脚底贯穿头顶。虽然不想激怒他，不想跟他决裂，但事关生死，她也不能由着他。

刘眉只能咬牙说道：“我觉得这件事情有点……不切实际！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但绝不包括帮你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