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天涯（黑冰） 第11章 宿醉

傍晚时分，刘眉习惯性的关注了一下郭小鹏的行程，却得知郭小鹏晚上要亲自开车出门。刘眉的心猛的一沉，瞬间猜到，郭小鹏是要带汪静雯去吃饭。

这个不难证实，海州大厦本就是她的地盘，想知道郭小鹏有没有去接汪静雯非常容易。

刘眉心里天人交战。

前世郭小鹏也曾单独邀约汪静雯，而她有意盯着，很快就知道了。同时她也知道，这样盯梢很上不得台面，可她就是忍不住，心中像长了野草一般的坐立难安，一心想知道他们独处时的模样。

于是，刘眉也去了东海饭店顶层的旋转餐厅。本来她只打算悄悄的窥探一眼，若是被发现就装作碰巧遇上。

可是，当她的耳朵捕捉到郭小鹏深沉的嗓音，他居然对汪静雯讲起了他的身世，讲起了他的童年，讲起了他禁忌的林家……嫉妒就像滔天的海啸，瞬间把她吞没了。

她追随他这么多年，他从来不曾对她讲过！

再看向汪静雯，更是彻底崩断了她最后一丝理智。

汪静雯一副不忍卒听的样子，美丽的眼睛里噙满了晶莹的泪水，随着郭小鹏的讲述，一滴一滴，动情的滴落下来。

刘眉再也无法忍受，直接冲了出来，打断了他们“入情入心”的交流，无视郭小鹏阴沉恼怒的脸色，肆无忌惮的调侃、讽刺、挖苦，尽情发泄她所有的怨怼和愤恨，直到郭小鹏不留情面的将她赶走。

当然，冲动的后果也是严重的。刘眉冷静下来后，也意识到自己做的有些过分，懊悔的同时也只能做好承受郭小鹏怒火的准备。她把姿态放的很低，低声下气的跟他道歉，卑微的向他求饶。

可是，情况比她想象的更糟，郭小鹏对她施以了漫长的冷暴力，冷漠无视，眼神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很长一段时间不许她留在剑桥半岛。

从那天开始，他们之间本就存在的隔阂，又多镀上了一层寒冰，即便后来有过短暂的和好，但那层寒冰却再也没有融化掉，直到彻底决裂。

而现在呢，历史仿佛要重演，他们又要去吃饭了。这一次她做只鸵鸟吗？任由他们心灵沟通也好，虚情假意的流泪也罢，她就当不知道。

可是，怎么能不知道？一想到那个画面，刘眉就觉得烈火在炙烤她的神经，让她濒临崩溃！她想要尖叫，想要把身边的一切都砸个粉碎！

刘眉径直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红酒自斟自饮，猩红的酒液就像她心头滴的血一般，一杯一杯灌进肚子。

时间在酒精的麻痹中流逝，窗外已是夜色深沉，刘眉终于踉跄着离开办公室。秋分时节，晚风带着一阵凉意吹来，也吹散了她的一些酒气。

刘眉突然决定要去剑桥半岛，不管应不应该，她倒要看看，郭小鹏顺心如意的吃完那顿晚餐，会是个什么样子！

刘眉到的时候，郭小鹏正独自待在书房。灯光很暗，他靠坐在书桌外侧，显得阴郁又心事重重。他的手中把玩着一柄“飞镖”，是一柄闪着冷光的上好西餐刀，偶一抬手，钢刀深深的刻入靶心，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冷与狠厉。

刘眉倚在门口旁观，心中发出冷笑。她倒是忘了，前世他们吃饭时，汪静雯只是单纯的港方代表。而现在，她提前将她的卧底身份摊开在他眼前，哪怕吃的是一样的菜色，恐怕也腐烂变味了吧！

刘眉迈步走进书房，郭小鹏对她的出现毫无表示，连眼神都吝啬停留，漠然起身，转回书桌内侧坐下。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楚河汉界般生疏分明。

刘眉酒意上涌，不想和他兜圈子，直接问道：“今天跟汪静雯打猎怎么样，你不是要看她是不是专业练过射击吗？”

这个问题郭小鹏不好不答，毕竟是他亲口给出的由头。

郭小鹏淡漠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确专业练过。”

刘眉立刻补刀：“想来她的枪法很不错，她专业课成绩可是相当优秀的。像她这样才貌双全又文武双全的‘人才’可不多见，难怪会被选中执行‘高级’任务！”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尖锐的毒刺，裹挟着无法掩盖的阴阳怪气，肆意的刺向郭小鹏。

郭小鹏狭长的黑眸黯过最浓的黑夜，目光冰冷透骨，仿佛也要将她刺穿。

不过刘眉却觉得高兴多了，心底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意。卧底就是卧底，再怎么自欺欺人也改变不了事实！

两人对峙了片刻，郭小鹏冷冷的开口：“你喝酒了？”

不等刘眉作答，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让司机送你回去！”

如同寒冬中的冰雪无情的降落，刘眉终于忍不住眼泪，转身夺门而出，冲进了无边的黑暗。

空腹、喝酒、痛哭。

胃疼、头疼、眼睛疼。

刘眉像一只被暴风雨摧残过的倦鸟，索性不去公司了。跟郭小鹏免不了要冷战几天，就算她不会，他也必然会。

刘眉自觉这一次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戳破了郭小鹏美好的幻想而已。郭小鹏心情不好，就要迁怒她。

想想也是，一个对他的身世表现出同情并为之流泪的女人，是一个别有用心的卧底，那温情的眼泪只是逢场作戏的手段，那心情能好吗！

经过一夜的折腾，情绪发泄完，刘眉倒是冷静了下来，心境也开阔了不少。

有什么想不开的呢，前世他们不就在一起了吗，她甘心为他顶罪的时候，他不就正跟那个女人恩恩爱爱吗？

可惜呀，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注定是一场空而已！

刘眉起身洗了个热水澡，又叫来饭菜大吃了一顿，让自己迅速恢复了元气。

前世她一直陷在吃醋、嫉妒、不甘、痛恨的情绪里，忽略了很多细节，现在重来一遍，倒是给了她机会重新审视一下这场让她一败涂地的情感纠葛。

汪静雯究竟凭什么打动了郭小鹏？仅仅凭那滴眼泪吗？

坦白的说，如果郭小鹏给她讲述同样的事情，刘眉并不觉得有什么需要流泪的。她从小生活的更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在刘眉看来，苦难明明是强者淬炼出的勋章，逆境也不过是成功路上的垫脚石。

更何况郭小鹏做到了，他功成名就，荣耀非凡，林子烈也好，林小强也罢，不都被他踩在脚下，玩弄于股掌！这难道不是对过去最好的复仇和证明？这难道不是他人生中值得炫耀的杰作？

可是汪静雯却流泪了。

这代表什么呢？代表她“理解”他深埋的痛苦，“心疼”他曾经的脆弱，代表她可以和他“感同身受”。所以呢，郭小鹏就觉得汪静雯更善解人意，更温柔贴心了吧。

刘眉又忆起，前世她曾数次针对汪静雯，明里暗里的给她下绊子，而汪静雯却永远是一副云淡风轻、宽容大度的模样。实事求是的讲，汪静雯确实没有说过她一句坏话。汪静雯管理海州大厦期间改变了很多规定，但也从未出言评判过好坏，从没有抬高自己贬低过她。

曾经，刘眉也旁敲侧击的问过郭小鹏：“如果非要娶一个，你最看重什么？”

结果郭小鹏说他是不婚主义，不需要无谓的假设。这可把刘眉给噎的死死的，这种问题上，他向来不给她留半点希望。

不过她不甘心被他这么打发，开玩笑的追问：“如果有比我更漂亮的呢，你也这么说吗？”

郭小鹏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道理：“自古娶妻娶德，纳妾才纳色。”

刘眉气的牙根痒痒，郭小鹏若想冷嘲热讽，那也绝不辜负他的学历，让她满心愤懑却又无从发作。

那时刘眉只能恨恨的想：男人都是这样，既贪嘴又不想负责！娶了老婆又怎样，还不是红旗不倒彩旗飘飘！郭小鹏当真谁也不娶，那倒也好！

刘眉本不想拿自己跟汪静雯比较，可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浮现着那个女人的模样。

那个女人，端庄温婉，知性优雅，比自己情绪稳定，比自己成熟大方。

那个女人还长了一双盈盈动人的眼睛，不同于她的柔波荡漾、妩媚勾人，那双眼睛宛如一汪清澈的湖水，温和宁静，却又在一颦一笑间闪烁着灵动和智慧的光芒。

现在刘眉终于承认，在郭小鹏眼中，她小家子气，充其量只能当个“美妾”，而汪静雯骨子里透出的涵养和气度，才是“正宫”该有的风范。

至于郭小鹏的母亲，刘眉知道郭小鹏很看重亲情，对母亲极尽孝道，但是她却没想到会牵绊如此之深，深到是他另一个致命的死穴。

前世，大毒枭落网，总归有一些隐秘的细节流传出来。

韩律师曾唏嘘的提起，警方在郭母别墅外守株待兔了一个多月，竟然真的等来了自投罗网的郭小鹏。

他居然是这么被捕的！时至今日，刘眉依然觉得震惊和不可置信！

有谁会认为，一个被抓住就死刑的人会跑回来看母亲呢？——汪静雯会！

汪静雯不仅懂得郭小鹏这份深沉的感情，还体贴的给了他告别的时间，也算给了他她所能给与的最后一点尊重和温柔。也许正是这份细腻的心思，让郭小鹏愿意对她敞开心扉，愿意倾心相待。

以前，刘眉对郭小鹏隔三差五去陪母亲可没少吃味儿，她第一次见识到郭小鹏真正发怒，就是因为他生日，她精心准备了许久，想和他一起度过，而他却要去陪母亲。她的脾气也上来了，死活不依，不肯他去，要么就带上她一起。

那一刻，郭小鹏周身都散发着凌厉的寒意，如同万年冰川冻结了一切，直接就结束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刘眉以为只是吵架，后来才惊觉不是，她几乎脱了层皮才求得他的原谅。从那以后，对郭小鹏的母亲，她一直心存芥蒂，只是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现在看来，她虽然爱他，但却终究没能真正了解他。她不够理解他的感情，不够体谅他的情绪，不够重视他在意的人和事。而这些，汪静雯却都做到了。

前世种种，刘眉没有后悔遇上郭小鹏，虽然他带她下了地狱，但他本身就是她的天堂。刘眉唯一不能释怀的就是，为什么他爱的会是汪静雯？

现在，重重的迷雾似乎散开了，刘眉觉得自己看清了答案。

她是看清了，那么郭小鹏呢？

他有没有想过，是她帮他报复了林家父子，是她为他拿来了半壁江山。而汪静雯，不过是恰到好处的掉了几滴眼泪。

他有没有想过，虽然她学识和修养都不够高，但她始终是一片真心，她甘愿陪他永远沉沦地狱。而汪静雯，不过是在扮演她的角色，她心里装的，只是她那崇高而伟大的使命而已。

他有没有想过，或许她不够理解他，但却绝没有想过伤害他。而汪静雯呢，因为懂得，所以利用。

也许郭小鹏想过，他那样聪明，有什么想不到呢？然而到了最后，一切谜底都揭晓了，他依然选择了见汪静雯最后一面。

感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就像她，不管看得清楚还是看不清楚，她依旧还是深深爱着他。

刘眉花了两天时间收拾心情，甚至开车跑去上海大肆血拼了一番。郭小鹏虽然对她不够真心，但是在应该给她的东西上并没有亏待她。

购物果然是治愈女人的灵丹妙药，刘眉本也不是伤春悲秋的性格，痛快的将银行卡余额挥霍一空后，马上开心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