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去!”苏昌河嘶吼道:“暮雨现在已经完全入魔,不要靠近他!”
“我有可以解走火入魔的药!”白鹤淮从身上掏出一瓶解药,挥手将药物洒向苏暮雨,苏暮雨眸中红光尽灭,一头白发也变回了青丝。
白鹤淮大喜过望,跑过去一把抱住了苏暮雨。
“不要!”苏昌河想要上前阻止,奈何伤势过重,没站起来,急火攻心,又吐了血。
苏暮雨恢复神智的一瞬间,便对上了苏昌河惊惧万分的目光。苏暮雨从未见过苏昌河这般神情,一时竟忘了推开身前的白鹤淮。
正这时,苏喆也赶了过来,见了此情此景,只好抬头望天。
突然间白鹤淮惊呼一声倒了下去。
“神医!”苏暮雨下意识扶住她:“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苏昌河忽然勃然大怒,朝苏喆吼道:“我不是让你和昌离看着她别让她出来吗?!”
这一吼,让苏喆和苏暮雨都愣了愣。白鹤淮声音沙哑的开了口:“是夜鸦,她算计了我,我的药人之毒并未完全清除,而现在又复发了,来不及了,苏暮雨快杀了我!”
苏昌河如坠冰窟,八年前的一幕再次于他眼前上演,仿佛再次重来,也不过是一次次重蹈覆辙,周而复始。
苏暮雨抱起白鹤淮去找医者,苏喆紧紧的跟在身后。
而在身后阴影处的一角落,响起了一声低骂:“该死的唐怜月,竟然害得我不得不假死脱身!”这人正是从唐怜月火凤来仪暗器下假死脱身的夜鸦!
她正要转身离开,余光瞥见了不远处跪地未起的苏昌河。庆幸的是,苏昌河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察觉到她的存在。
简直是天赐良机!
都是因为你们暗河我才会失败,现在的我杀不了你,那就让以后的你自己杀了自己吧!
夜鸦眼中闪过一抹阴鸷,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瓷瓶,将里面的东西放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朝苏昌河靠近。而夜鸦则借着夜色掩护,灰溜溜地逃离了这座皇城。
两日后,琅琊王府。
苏昌河神情恍惚,连转动的寸指剑都没握稳。
“大家长”慕雨墨走近。
苏昌河骤然回过神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查到青羊和雪薇的下落了吗?
慕雨墨眼眶通红,略带哽咽道:“我们派人沿途找了过去,在一处悬崖边发现了这个……”她伸出手,一枚铜钱静静地躺在手中,上面还有干涸的血迹,那是慕青羊从不离身的东西。
“崖边还有许多血迹,我们的人试着下到崖底,可是那悬崖太高了,最长的绳子还下不到一半,便先退回来了。
苏昌河视线从那枚铜钱上移开,看着远处出了会儿,才哑声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天空中阴云密布,似是随时要下一场倾盆大雨。
苏昌河眼眶微红,竟低声笑了起来。
苏暮雨啊苏暮雨,原来你我此生竟还是不得善终……
他一人枯坐许久,待夜幕来临时才起身离开。
“苏家主如今醒了吗?”萧若风如是问。
唐怜月缓缓摇头:“还没有。”
“哎,”萧若风叹了口气,一抬眼却见苏昌河走了进来。
“大家长。”
“殿下。”苏昌河看了眼唐怜月,又转头看向萧若风。
萧若风会意,寻了个由头将唐怜月遣了出去。
“大家长找我何事。”
苏昌河随意一坐,甚至翘起了二郎腿,嘴角扯出了半抹漫不经心地笑来:“想和王爷做个交易。”
萧若风咳了声:“愿闻其详。”
“在苏暮雨恢复之前,用你琅琊王府的势力护住他,和他身边的人。”
萧若风有些惊诧:“那大家长你呢?”
苏昌河望着手中的寸指剑出神,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其实我和苏暮雨的选择从来都不同,比如这次来天启他选择的是你琅琊王,而我只会相信我自己。”苏昌河自嘲般的笑了笑,“而且所有人都觉得我这样的人居然能和苏暮雨成为朋友很不可思议不是吗?我们性格、行为准则和为人处事都不同,却一直绑在一起这么多年,无非是因为我们同属于暗河。可如今我想明白了,道不同的人最好还是不要一起走,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尚且能同室操戈,王爷以为呢?”
萧若风微微一顿:“人与人之间并不能一概而论。”
“所以王爷是不打算做这个交易了?”
“我只是好奇,”萧若风看向苏昌河,似乎更捉摸不透了,“为何会突然有此决定?”
苏昌河浅笑:“人不都是在经历了大事之后才幡然醒悟的吗?我便是如此。”
萧若风也笑了,但明显不相信他的话。
“既然大家长说这是交易,那我又能得到什么?”
苏昌河认真想了想,“很多啊,比如一个一见如故的江湖朋友,一个会医术的小姑娘,一个会打架、忠心耿耿的小侍卫,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玄武使的心上人。”
萧若风猛的咳了起来,心中却更迷惑了。
“你要将这些人都逐出暗河?”
苏昌河幽幽地叹了口气:“是啊,他们忠心的又不是我,留在身边有什么用。”
“苏家主醒来怕是会怪我……而且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那位名唤苏昌离的小兄弟,是你亲弟弟。”
“他太笨了,我不想要了不行吗?”苏昌河起身要走,“那就这么说定了,琅琊王殿下一诺千金,可不能反悔。”
萧若风却忽然开口,神色肃然:“大家长还有话没说完吧?”
苏昌河脚步一顿,摇了摇头:“王爷还真是聪明……”他眼中陡然闪过一抹狠毒,沉声道:“萧永我一定会杀!”
“这不是一个好的解决办法,我会信守我们之前的承诺,可如果你这样做,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这就不劳王爷操心了,我自有我的办法,而且我保证这个办法不牵连暗河,也不会牵连琅琊王府。还有……”苏昌河微微转头,意味深长道:“王爷确定浊清已经死了吗?”
萧若风眉头紧蹙,也想到了这种可能。
“另外……”苏昌河的声音再次响起,回荡在厅中,“六皇子殿下慧根如炬,日后怕是会遭人妒忌啊。”
萧若风微怔,这与楚河有什么关系?
苏昌河笑而不语,挥了挥手,踏入了夜色中。
第三日,苏昌河找来了萧朝颜。
“昌河大哥你找我。”
“朝颜,想办法让苏暮雨多睡几日,我知道你可以。”
“啊,”萧朝颜皱眉看着他,之前的悲痛再次浮上心头,“为什么?师父死了,雨哥肯定想快点好起来给她报仇的。”
“我会杀了萧永,但苏暮雨不能出面。”
萧朝颜略带疑惑:“那你一个人去不会很危险吗?不需要带帮手?”
苏昌河目光平静,“不会,天启城中现在还没有我的对手。”
萧朝颜:“……好吧。”
苏昌离见她答应,便不再多言,转头又去了慕雨墨的院子。
慕雨墨见到他,唤了他一声:“大家长。”
苏昌河脚步微顿,“雨墨,和暮雨离开暗河吧,去过你们想要的生活。”
慕雨墨很是惊讶:“为什么?雨哥知道你这个决定吗?”
“他醒来就会知道了,也不需要他同意。”
“你是想将我们逐出暗河?”
苏昌河嘴上又挂上了一抹浅笑,反问道:“这样不好吗?”
“可我们努力了这么久……”慕雨墨想辩驳。
“正是因为努力了这么久,却还没有到达彼岸,或许……我们终其一生都无法做到,所以才没有意义。”
墨雨墨面色一变,垂在身侧的手猛得握紧:“青羊和雪薇的牺牲没有意义吗?小神医的死没有意义吗?我们暗河子弟的性命没有意义吗?”
“是,”苏昌河侧身一步,背对着她:“他们的牺牲全都没有意义,我根本也不会在乎他们的性命,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
“苏昌河!”慕雨墨眼中失望至极:“你不配做暗河的大家长。”
苏昌河:“我配不配,你说了不算,因为从现在起,你已经不属于暗河了。”
苏昌河一敛神情,迈步走了出去,正好看到了前来送药,已然被二人的对话惊到呆滞在一旁的萧朝颜,他的视线漠然滑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傍晚时,苏昌河独自来到了苏暮雨房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苏暮雨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那张本就俊秀的脸上显得更为苍白了。如果不是因为他还有脉搏,苏昌河几乎以为他就要死了。
“苏暮雨”苏昌河没敢再看他,倚靠在床头,刻意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讨好的温和,像是做美梦时的呓语。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们从天启城出来后一切就都变了……不,只是我变了,我变得更加虚伪,更加多疑,更加贪得无厌,甚至利用暗河的子弟炼制药人,怀疑你,不信任你……”苏昌河嘴角勾起自嘲般地笑:“然后你猜怎么着?就像话本里所有故事的结尾一样,兄弟隙牆,同室操戈,你一剑刺穿了我的胸膛,现在想想还有点疼呢……”
窗外夜色如墨,他缓缓低下了头,有什么东西悄然滑过脸颊,声音微微颤抖:“可其实最疼的人是你啊……苏暮雨,如果无法扭转最终的结局,那么我希望,你来杀我时,是带着恨的……也是自由的……”
又过了一日,明德三年,腊月廿六,大皇子萧永之舅典叶意图谋反,其罪当诛!大皇子萧永自请贬为庶人,永囚钦天监,永世不入党争。
暗河带入天启的其余人等,两日前就已经动身回了暗河。
“哎,听说大皇子前几日谋反被抓了!”
“什么大皇子谋反”另一人反驳道:“是大皇子的舅舅典叶将军谋反!”
有人嗤笑:“典叶至今未曾婚配,连孩子都没有,他谋反做什么?还不是为了他外甥萧永!
街头巷尾对于大皇子一事议论不已,却很少有人知道今天正好是金吾卫押送萧永入钦天监的日子。
苏昌河身着玄衣立于高处,一辆马车在士兵的掩护下从街角缓缓驶来。
而路上的行人早已被清扫而空。
萧永正端坐马车里闭目养神。
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惊慌。
“有蛇!”士兵大喊道:“护驾!”
萧永一惊,立马如惊弓之鸟一般蜷缩到了角落里,抱着身体瑟瑟发抖。
金吾卫都拔出了刀,正对着一头金色巨蟒。
金色巨蟒张开了血盆大口,长尾一扫将护卫都拍倒在地,直冲马车而来!
萧永还没来的及看清状况,就被那金色巨蟒一口吞入了腹中。
侍卫们皆大惊失色,慌张喊道:“殿下!”
而后又被那金色巨蟒一甩,拍晕了过去。
巨蟒找到了猎物,便优哉游哉的回了自己的老巢。
苏昌河看完了这场闹剧,勾了勾唇,飞身而下,骑上一早就备好的马匹,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开了天启城,只身回了暗河总堂。
大皇子被巨蟒当街吞下一事,又成为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明德帝震怒,派军将那条巨蟒捕获,大卸八块后才得以解气。
琅琊王也兑现了昔日和苏暮雨的承诺,让自己的势力暗中为暗河造势,让暗河成为了一个纯粹的江湖门派,而不再是一个杀手组织。
至此,暗河终于迈向了彼岸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