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廷和军方带着各自的百十人分庭抗礼。
文乔立于冯莫和教皇之间,神情冷淡。
冯莫语气稍软:“指挥官阁下,是我们没有取得您的同意就来监狱接人失了礼数,之后我自会登门赔礼。但即使是囚犯,也有责任和义务在帝国需要时接受应召,希望您谅解。”
他已极力表现得诚恳客气,没想到文乔置若罔闻,反而走到池苒面前。
池苒毫不示弱地回视,眼神里似有一团火焰。
“怎么每次我见到你,你都带着一身伤。”文乔不知是嘲讽还是什么,说了这么一句。
池苒眯眼,声音危险:“我还可以弄你一身伤。”
“呵。”这次是真嘲讽。
文乔不再看他:“囚犯的确有义务接受应召,但相比军方,制裁者具有绝对优先权。”
冯莫面色难看:“怪不得阁下坚决阻止,原来是制裁者想要征召池苒,但请您想好了,真的要这么做吗?同时得罪军方和教廷?”
教父说:“圣母庇佑,希望文乔阁下再考虑……”
“没有必要浪费时间,”文乔语气冷峻果决,“一切异议让上将阁下或者教皇向女王殿下奏请。”
他说完在众目睽睽下转身离开。
文乔身后穿一个黑色制服的人走到池苒身前说:“还走得动吗?”
此人正是当初审讯池苒的制裁者0003号任屹,他双手揣兜,漫不经心的表情下藏着几分审视的目光。
池苒唇角微勾:“不劳费心。”
率先走出困了他三个月的切尔让。
雨依旧在下,天地间连成一色。
池苒被押上了一台七座军用越野车,才发现文乔也在这辆车上。
这位指挥官正低头看着纸质汇报,修长的脖颈连接清晰分明的下颌线,透出冷傲孤绝的味道。
“你就是池苒?”带着轻快少年感的声音说。
池苒转头,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少年人开车门正坐到他旁边。
见池苒看着他,他率先伸出手:“你好,我叫尼奥。”
“你好是你的名字?”池苒问。
“嗤!”车身整体向下沉一下,任屹跳上了车。
“屹哥,你是不是笑了?你绝对是笑了。”尼奥气鼓鼓。
任屹松了松制服领扣,以一个无比懒散的姿势靠在池苒前排座椅上,恶趣味地说:“你没听清吗,他说他叫尿。”
“是尼——奥——”尼奥拖长声音强调。
“好了小尿,安静一些吧。”任屹说。
尼奥气得翻白眼,正要说话,突然指着前方说:“那是什么?”
雨刷极力摇摆,清理出的一块清晰视线很快又被大雨重新浇盖,漫天雨雾中,不知什么时候钻出来几辆怪物般的巨型卡车,车厢带有“放射污染物”标志,裹挟着风雨很快冲过岗哨,从他们一侧呼啸而过。
“应该是来回收压力罐的……”任屹说着,眼神无意间扫过其中一个司机的脸,“不对!”
“怎么了?”尼奥问。
“这些人肌肉紧实,有专业训练的痕迹,看起来不像普通司机,”任屹透过反光镜注视卡车渐行渐远的背影,“要不要通知后车警戒?”
他这话明显是在请示文乔。
“不用,他们是反抗者联盟的人。”文乔翻动着手里的纸张淡淡说。
“这个方向……奔着监狱去的?”池苒一下子想起个人来。
卷毛杰克,善于套近乎,看起来俏皮没心眼,实际上比谁都冷血。
和他一起的那个人称呼他为,领袖。
“不了解对方身份就贸然合作,我该夸你天真吗?”文乔头也没抬地说。
“是啊,天真无邪一向是我的优点,”池苒唇角微勾,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我还有很多优点,指挥官阁下想要了解一下吗?”
戴着黑皮手套的修长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文乔抬眸,视线透过反光镜与池苒相接。
“比如?”
“比如……记仇。”
潮湿的空气扑不灭车厢里的火药味,尼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百思不得其解。
“屹哥,他们在说什么?”
任屹把帽子扣在脸上:“少瞎打听。”
……
车辆绕过主城半个城区,来到池苒之前去过的地方。
龙骨方舟医疗中枢。
只不过这次他们从另一个入口进去,巨大的嗡鸣声响起,军用越野车带着漫天雨水驶入地下,途径三道警戒线后是一座巨大的钢铁闸门。
红外探测装置像两只眼睛,对着车里面的人员自动扫描,最后显示屏浮出“PASS”字样。
“关好车窗。”尼奥捏着鼻子提醒池苒,“前面是消杀区。”
池苒提上车窗按钮,见任屹也不动声色地用帽子捂住口鼻,而前面开车的司机更是不知从哪掏出个口罩戴上。
等他想捂住鼻子时为时已晚——
六架喷枪竖起,喷雾霎时笼罩整个车辆。
这是一种消毒水结合臭鸡蛋的味道,仔细品还能品到一丝呕吐物的后调。
池苒被熏得想吐,突然理解众人的反应从何而来。
那是人类进化无数次面对生存威胁时产生的肌肉记忆,是对生命和新鲜空气的渴望。
池苒绝望地看了坐在副驾驶的文乔一眼,眼神瞥到了他唇角的一丝隐晦笑意。
……这梁子越结越深了。
高压消毒喷雾散去时,眼前豁然开朗。
与池苒上次所见截然不同,这里道路四通八达,有先进的武器库和装甲设备,甚至可以看到玻璃建筑笼罩的生物标本室和军机档案馆,俨然一个各项设备齐全的地下微缩世界。
沿途不断有正在训练的军队,见到车辆后纷纷停下行军礼。
尼奥的嘴就没停下来过,一直在给池苒介绍:“那里是模拟作战大厅,也是我们经常训练的地方。那个是军械库最有意思的地方,里面有很多炸药和爆破装置。最左边那个是第五餐厅,这里的饭最好吃,建议你尝尝鸡肉三明治,简直绝了……”
“你能安静点吗?”任屹暴躁开口,“再说话小心队长把你扔出去。”
尼奥吐了吐舌头。
池苒也从尼奥的介绍里了解了一些情况。这个地下基地属于王廷直属特殊部队,最高指挥官是文乔,除此之外他们还组建了一支六人作战小队,用于一些特殊、危险任务的执行,小队被女王命名为“制裁者”。
对于这支小队,王廷授予最大权限,可从各军政部门筛选人才,比如任屹是王廷直属特殊部队第三支队队长,尼奥选拔自军部工程作战部队,还有一位他没见过的成员,原本是军情司令部副秘书长。
而文乔,则担任整个制裁者小队的队长兼主要负责人。
一下车尼奥就跑了,剩下几人向基地中心区最显眼的建筑走去。
建筑内十分空旷干净,雪白的大理石地面反着光,层层叠叠的档案资料放在书架上,将空间分割。
池苒穿着切尔让的囚服,与周围格格不入。他懒洋洋跟在后面,一路不断有人向他们行礼,路过他身边时总会眼神探究地多看一眼。
顺着台阶走上二楼,几个身穿白色实验服的研究员争论得面红耳赤,见到文乔后迫不及待迎上来,显然已等候多时。
“指挥官,有几项数据想找您汇报一下……”
文乔停下脚步,偏头对任屹说:“你去带他处理下伤口,换套衣服,我随后过去。”
“是,队长。”
任屹应答,带着池苒正要离开,突然听见文乔的声音。
“还有,”文乔已经跟几个研究员走到门口,又面无表情地补充一句,“清洗一下。”
池苒额头青筋一跳,抬眼看文乔,后者在说完这句话后转身走入房间,连眼神也没给他留一个。
真是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他承认他现在身上很脏,血污混合着汗液和泥土,可这特么拜谁所赐?
任屹打了个呵欠,无奈说:“小尿跑得倒快,再这么下去你以后的尿布都要我给你换了,走吧。”
池苒身上的伤多达十多处,最新鲜的一处是手上的伤口。被吕克压在下面时,他强行用手掰断了旁边器械上的一块锈铁片,这导致三个手指甲的指甲盖翻了起来,掌心也被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天哪,看着就疼,这得打破伤风啊,不然会感染。”
“肋下的骨头需要打钢钉,还要缝针。”
“脸上的伤口做个整形吧,不然肯定会留疤,这么帅的一张脸……”
几个医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没完,池苒回头问任屹:“你们这里有没有话少一点的医生?我的头都快被吵爆了。”
“有啊,”任屹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我们队长。”
池苒挑眉,随后笑了:“行啊,让他来。”
“……你确定?”任屹不可置信地问。
池苒语气狂妄:“我要他,亲自伺候我。”
医护室的灯光冷白,照得人眩晕。
疲惫极了的身体捱到病床上的瞬间就抵抗不了入侵的困意,沉沉进入梦乡。
文乔来到病床前的时候池苒还在睡,估计是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他的脸上难得露出毫无防备的神情,呼吸也放缓了许多,没有清醒时不可一世的嚣张。
不知任屹从哪给他找了件白衬衫,由于脖颈上还套着电极枷锁,衬衫扣子只能系到第三颗,露出一小片素白的皮肤,以及被枷锁磨出血泡的锁骨。
文乔垂眸注视着这些红艳艳、好似浆果的血泡,指尖缓缓抚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