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女孩长着一张长脸,额头玲珑窄小,模样算不上好看,要说可取之处,大概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让整张脸生动起来。
“这肯定就是常贵女儿了,简直太像了,”任屹感叹,“看来之前见到的照片真的不是他女儿,这一点那老东西没说假话。”
池苒脑子里一下闪过很多信息。
常贵恐惧的表情,抽屉里翻出的女孩照片,梳妆台匣子里的车票,异种的脸,以及常贵抱住文乔腿的动作……
他突然意识到可能从一开始猜测的方向就是错的,常贵的恐惧并不是演的,他是真的害怕那个异种,至于为什么会抱住距离异种最近的文乔,也许还有一种可能——在他潜意识里,觉得文乔能给予他护佑。
烛火明灭,光影随时要将人吞噬,唯有洞窟内的神像俯视众人,静谧疏离。
“所以在所有人变成异种之前,这两个年轻人曾发现异常想要逃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张车票最终没有被使用。”任屹轻声说。
从这里到主城,每天只有一个班次的列车,中途甚至要在车上渡过一夜,如果没有坐上车,很难想象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离开。
或许,他们最后也没能逃离。
覆盖整个村子的邪神教徒,杀也杀不完的异种,普通人根本没有生存可能。
“我最近时常会有一种感觉,与异种的每次交锋都会刷新我对他们的认知,好像了解得越多,知道的就越少,”任屹突然问,“你们说会不会未来有一天,所有人都变成了异种,然后世界就和平了?”
文乔缄默不语。
池苒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假设:“你忘了异种是靠什么进化了?要不你开门看一看,外面那些异种应该抱着被咱们打死的同类残肢啃得正香,运气好的话人家还能留你吃个午饭。”
“快闭嘴吧。”任屹说。
“我这是提醒你,省得你没事被人洗脑想着当异种玩去,还‘了解得越多,知道的越少’,你这根本就是病句!地下拳馆不教你们上文化课?”
难得的感性被池苒几句话破坏得一干二净,任屹回怼:“你一个高中辍学的小混混有什么脸嘲笑我的文化水平?”
“我只是嘲笑连‘了解’和‘知道’两个词含义都搞不清楚的文盲。”
“你不是文盲?嘿,我就不信了,要不以后制裁者考核单加一门语文,咱俩比划比划……”
“你俩要不要出去吵?”文乔冷冷说。
任屹挠了挠脸,讪讪地自言自语:“这里被人打扫得这么干净,显然是有人长期供奉,说不定会有别的出口。”
他假装忙碌地绕着石壁摸索。
文乔面色平淡地扫了眼四周,刚要抬腿手腕被人钳住。
池苒肆意盯着他的眼睛,说道:“这里有没有其他出口,难道大指挥官不是比我们更清楚吗?”
嗓子里哼出一丝哂笑,文乔扯回手腕:“你在说什么梦话?”
你在说什么梦话?
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在洞窟中,没有任何解释,甚至被问到头上也只是用这么一句话轻轻揭过,充满游刃有余的轻慢和愚弄。
池苒被他的态度搞得有些恼火,说话语气也不由得冲了一些:“我来之前大指挥官已经出现在蜘蛛洞里,我猜,你应该不是凭空闪现到了那里吧?”
“况且——你一言不发追着异种而去,但我却在旅馆二楼遇到了那只异种,我请问,你是追她追到了哪里?还有那些异种,他们为什么怕你,能给个解释吗?”
“谁教的你,可以这么质问自己的长官?”文乔睨了他一眼,冷漠的神情让人心惊。
“呵,看来是我逾矩了。既然这样,就别特么跟我谈什么团队信任、集体荣誉感,咱们单兵作战,各自保持神秘吧。”池苒冷笑。
“哪儿来这么大邪火?”文乔简直莫名其妙。
“找到了!”任屹的声音传来,他兴冲冲地从神像后阔步迈出,看到二人氛围有些奇怪,“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走。”文乔说。
池苒站在原地没动:“你们先出去吧,我有个东西落在蜘蛛洞里了。”
“靠,什么东西这么重要,犯得着以身犯险?”任屹满脸不解。
连文乔也将视线移过来,蹙着眉无声地看向他。
池苒铁青着脸不耐道:“没什么。”
“怎么回事?谁又招他了?”任屹看向文乔,一看自家队长也是冰雕似的脸。
“真是邪了,刚才还不让我吵架来着,”他喃喃道,还是对着池苒嘱咐了句,“那你小心点,拿到东西赶紧找我们汇合。”
池苒向外摆了下手,他看见文乔也紧绷着脸向出口走去,心里又是一阵发堵。
我去,这人就这么走了,连一句嘱托都没有。
任屹好歹还提醒他小心呢。
正当池苒的视线快要将那道挺拔颀长的背影烧穿时,背影的主人停了下来。
池苒立刻扭过脸去。
一道银闪闪抛物线划来,池苒伸手接过,是文乔戴在手上的那枚指环。
“干嘛?求婚啊?”池苒没好气地说。
文乔冷冰冰的声音传来:“送葬。”
背影彻底消失在出口。
池苒站在原地看了许久,沉甸甸的指环发出冰冷的光芒,像是大指挥官眼底眸光。
他不明白平白无故对方为什么突然送他这个东西,只好将它收起来,推开闸门回到原来的蜘蛛洞。
蜘蛛洞内安静到了极致,一呼一吸都分外明晰。
池苒很清楚这种安静只是表象,真正的危险正潜伏在暗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将手电固定在身上,单手持枪,每一步都走得小心又审慎。
作战服外套还摊在他扔出时的位置,上面的小蜘蛛消散不少,池苒正要上前,一只异种跳到距离他十米左右的范围。
它歪着头仔细辨认,螯肢翕动,复眼里反射出六个池苒的身影。
几秒钟后,异种快速摆动步足,转身离开这里。
这个举动让池苒有些意外,因为就在十几分钟前,他还遭到了异种的疯狂袭击。最终池苒将这归咎于这只异种眼神不好,拎起作战服快速离开。
邪神窟里,无脸邪神像安静地注视着一切,灯火将他照射得光辉圣洁。
在它脸上的破损处,散布蛛网一样的纹路以及平滑锋利的切口,像是短期内被杀伤力很大的热武器射击所致。
——有人在他们来这里之前摧毁了石像的脸。
池苒静默地站在那里,他的影子被无限拉长,投射在神台之上。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流淌在心底。
他也纳闷自己哪儿来这么大火气。
大概是无数次针锋相对后压迫出的真实情绪,大概是在那个充斥暴动与威胁的阴雨天无意窥见的冰层开裂,大概是夜里两人挤在一张床上所感受到对方沉稳的呼吸频率,让他产生一丝错觉,似乎他比别人更了解这个恶名昭著的大指挥官一些。
“没有人比我更恨那些异种。”
文乔说这话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憎恶神情反复浮现在他眼前。
既然痛恨,又为何牵扯不清?难道之前对他的那些表现都是假的?
池苒从重新捡回的作战服口袋里掏出手术刀。
刀身已被重新修好,冰冷,锋利,危险——和它的主人一样。
他自嘲一笑,将作战服随手挂在石像上,离开邪神窟。
*
“真不用管那小子?”任屹先一步跨上台阶,将乳白色的蛛网扯开,露出一条可容一人通过的通道。
“他有分寸。”文乔顺着通道上来,脚底刻意避开地上的烟头和干枯的虫蜕。
“这里果然和地下防空洞连着,我们又回来了,”手电照射一圈,任屹继续刚才的话题,“他那是有分寸吗,他那是游走在分寸的底线!队长你刚才是没看见,我遇上他的时候他正骑着异种到处跑,我是服了,这小子胆大心野,要不好好管教他能上天。”
骑着异种跑这种事太像是池苒能干出来的,文乔莞尔。
任屹想起池苒那副气人的样子,又补充道:“队长,我算看清了,对这小子绝不能手软,皮鞭蜡烛该招呼招呼,让他好好见识一下咱的手腕。”
咔嚓。大指挥官脚下踩到了一个干瘪的烟盒。
文乔冷冷说:“我怎么不知道制裁者内部还有这种手腕?”
任屹心说这是你们小情侣的手腕,他持续发扬不怕死的精神说道:“就池苒那个狗怂脾气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一天天的,在行动上痛击对手,在言语上痛击队友,平等创死所有人。自从跟他当了队友,我是腰不痛了腿不酸了,嘿,就是这血压升得跟坐飞机似的。”
文乔陷入沉默,半晌,他慢悠悠道:“有时候也还是很乖的。”
任屹:“???”
您对“乖”这个词是有什么误解?
任屹纳闷了,自家队长怎么看也不像会恋爱脑的人,怎么对于池苒的判断误差就这么大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正想着要不要回去请教一下琉卡时,前方出现一束手电光。
有人正向他们走来。
暴躁小池杀疯了[坏笑](第32、33章漏写两处伏笔,已经补上,阅读比较细致的小可爱可以重新看,不返回看也没关系,只是很小、很小的改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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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指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