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走得很安静,视觉效果却很震撼。
八条腿张牙舞爪,愣是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架势。
池苒被带到一楼大厅的壁炉处,见异种前肢在里面扒了两下,一声锈蚀的机关声响起,失重感接踵而至。
短短十几秒钟,池苒体会了被卡车撞、冲浪和掉下井底的体验,等他适应眼前的光线,他们已经来到了地下,异种带着摇摇欲坠的他还在向前飞奔。
他刚稳住身体,就见前方朦胧出现一个人影。接着——
砰!!
一声枪响,子弹擦着他的耳侧而过!
“艹!”池苒开口骂,“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上面有人?”
之前尝过子弹威力的异种受惊更甚,发疯一般甩落池苒,向洞窟更深处狂奔!
持枪者在听到池苒声音后迟疑一秒,等他反应过来再次开枪时,子弹追逐异种带起的灰尘,叮叮当当不知落在洞窟何处。
异种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那个,抱歉啊,”手电打开,露出任屹那张满是胡茬的糙汉脸,“没想到异种身上还能有人。”
“我也没想到,差点被队友开了瓢。”池苒活动一下被磕痛的肩膀,仔细观察周围环境。
都说“灯下黑”,他们刚到旅馆就把附近搜了一遍,愣是没发现这么大的地下洞窟。
这里内部空间宽且高,灰色的水泥墙壁上附着大腿粗的金属管道,不像自然形成,倒像是上个年代遗留下来的产物。
“是防空洞,用来战时紧急避难的,”任屹说,他的声音在地下引起一阵回声。
“你怎么发现这里的?”池苒问。
任屹叹气:“我回屋就睡了,夜里突然梦见跟姑娘约会,那姑娘挺含蓄,给我捆绑上了,我正在那雅蠛蝶呢,一睁眼就看到毕生难忘的一幕。”
池苒回想异种的模样,是挺让人难忘的:“然后你萎了?”
“不萎的都是这个,”任屹比划了个大拇指,“不过我想着也别辜负人家一番好意,万一盘丝洞里有好看的小妖精呢,然后就半自愿地跟过来了。”
池苒会心一笑:“那后来你的小妖精去哪儿了?”
任屹:“跑了……你说是不是无论什么物种的雌性都让人这么捉摸不透?”
池苒漫不经心道:“我没谈过恋爱,你别问我。”
“得了吧,你不是正跟队长……”
任屹话没说完,池苒推开一道铁门,一屋子的无线电设备出现在他们面前。
设备已经很陈旧了,沿袭着早期的拨钮设计,部分键帽已经老化,手指轻轻一碰就往下掉渣。
正对面的墙上贴着一幅军事地图,上面标注着敌我双方各自的火力点和驻守兵力。
池苒眸光微闪。
梵尔镇也在地图之中,一个机械轴承的形状标注在上面,意味着那里曾是重型机甲战争的火拼点。
“一屋子的古董,搬回去能卖不少钱。”任屹发表感想,然而这回池苒并未应答。
他一回头,见池苒正举着手电在地图前怔愣出神。
“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为2060年那场战斗所建,当时帝国已将敌人逼得走投无路,哪知小股势力突然反扑,向这一带发起大规模空袭和机甲战,打了一年零几个月来着?”
“一年6个月零7天,”池苒说,“61年的冬天投降。”
“对,你记得没错,”手电筒的光只能照到地图中间一小片,边缘处隐没在阴影中,任屹的表情也陷在阴影当中飘忽不定,“那一年我正在污水巷替人打黑拳,结识了一个小混混,大概跟你一样的年纪。我教他打拳、跟拳击馆的人打交道、谈价格,他教我喝酒、赌博、追姑娘,有一段时间我俩铁得简直能穿一条裤子。”
池苒默默听着,没有插话。
任屹突然嗤笑:“他学的比我快。有一回,对家拳手找我,说我的胜率太高了,只要我在接下来的比赛中故意输给他,就能爆冷狠赚一笔,到时候他会将那些赌徒的钱分出三成利给我,我年轻气盛没答应,结果那场比赛,我被人按在地上打,像揍死狗一样,按着打……”
“输了钱的赌徒把所有怨气撒在我身上,我被他们揍了足足三个小时,连夜扔了出来。那天清晨下着大雪,敌国投降,举国欢庆,我躺在冬日的街上,看着人们奔走相告,听着他们欢呼,一个个从我身边迈过,而我像个流浪汉一样在角落里腐烂发臭。”
“……是那个小混混背叛了你?”池苒问。
“是我太傻了,轻易相信别人,”任屹语气轻松,眼神却盯着池苒,“这种从底层摸爬滚打过来的杂碎,满脑子都是利益算计,能有什么道德底限?”
“但你没想到进了制裁者,还是要和我这样底层摸爬滚打过来的杂碎打交道。”池苒讥讽一笑。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反对你加入制裁者,”任屹后退一步,手电光的范围扩大到池苒身上,“我承认你很强,但我无法把后背交付给你这种人。”
池苒将视线从地图上收回,转身正对着任屹:“我这种人?”
手电光映射在池苒瞳孔里,那双总是懒散困顿的眼睛亮得出奇:“没有人想要自愿在泥沼里摸爬滚打,放弃挣扎的人早就变成白骨了,这种事你应该比谁都了解,对吗?十一年前的地下拳手躺在雪地里发臭发烂,十一年后的制裁者三号以上位者的视角对同样来自底层的人平等抱有偏见,该说你是厌恶底层杂碎,还是厌恶曾经的自己呢?”
任屹瞳孔一震,呼吸骤停两秒。
池苒看似总是一副游离在规则之外的姿态,实际有着敏锐的观察力,他无情地扯开任屹一直以来的遮羞布,让对方瞬间无措。
任屹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想起在切尔让监狱再次见到他的场景,无论身处什么境地,这人似乎总是在顽强对抗,即使弄得自己遍体鳞伤。可是身处底层,他会将食物分给素未谋面的孩子,也会在破碎的冰面上舍身救下竞争对手,同样有着腌臜出身,为什么他却总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手电筒的光垂了下去,池苒眼前仍带着被强光直射过后的光斑。他缓了半秒,说道:“你可以不信任我,或者对我持续保持怀疑态度,不过至少现在我们还在一条船上,没有侵犯到各自的利益,或许到了分道扬镳的那天,我会提前跟你说。”
“嘁,”良久,任屹发出一声,“说得好像掌握这段关系的主动权在你一样,你就不怕那个背叛者是我?”
池苒突然笑了一下:“有人曾对我说过,他不喜欢对已经发生了的事做任何假设,你就当我是不喜欢对从未发生过的事做假设吧。”
任屹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池苒,他模仿的这句话让任屹想到了一个人。
*
通风管道四通八达,内里有很多蛛网。
琉卡匍匐前行许久,感觉肘部被摩擦得又疼又痒。
尼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琉卡姐,还没到头吗?”
前方黑黢黢,看不见任何光源,灰尘的味道让人忍不住皱起鼻子。
“早呢,”琉卡说,“还没看到洞口。”
他们路过几处房间,可以通过方形的铁网通风口看到下面的情形,但是这些铁网锁的很死,没有工具从里面根本打不开,常贵应该不会从那里逃脱。
“前面不会是死胡同吧?”尼奥问。
这个问题也勾出琉卡心底的不安,他们太冲动了,如果前面真的是死路,甚至有任何危险的话,他们连简单的掉头返回都做不到。
甚至于如果有人趁这个时机封住入口,他们很可能会困死在这里。
这种环境下,任何一点恐惧都会被无限放大。琉卡心思动摇,正准备知会尼奥原路返回,突然手肘一空,手电筒顺着铁丝网掉了下去。
一阵叮了咣啷的声响,手电筒的光直直照向一个方向。
琉卡顺着铁丝网缝隙一看,感觉头皮顿时炸开——那里正站着一个人,又或者说是一个蜘蛛。
而此时,那长成蜘蛛形状的东西也发现了她。
说时迟那时快,蜘蛛异种瞬间弹起,毛茸茸的螯肢顺着铁丝网缝隙伸了进来!
琉卡一声“快退”,一脚蹬在了尼奥脸上,与沾着毒液的尖刺险险擦过。
“发生了什么事?什么动静?”看不见情况的尼奥焦急问道。
“尼奥,”琉卡声带颤抖,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咱们有大麻烦了。”
咚!咚!
猛烈的冲撞让整个通风管道都随之震颤。
皱皱巴巴的老人脸上长着八只复眼,阴狠地盯着里面的人。
在她不断的撞击下,原本还算牢固的铁丝网逐渐变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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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偏见